梦未圆花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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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来自枫叶之国加拿大的中年男子杰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十几年前，他从台湾移民到了加拿大。

杰瑞原姓关，1946年出生的他，在家排行老三。两个姐姐分别住在台北和阿里山的故乡嘉义县。很多年以前，从台大毕业的他，在台北谋得了一份白领职业。25岁那年，秉承父母之命与原籍嘉义县的一女子成婚。

婚后的杰瑞由于奔命于快节奏的工作，使得夫妻生活总显得别扭。用他的话说，或许所受教育不同，两人关系一直不合谐，维持不到半年，就分道扬镳。为摆脱感情上的挫折，他告别了故乡，在加拿大多伦多那块陌生的土地上开始了新生活。他给自己起了一个洋名“杰瑞”。对于曾受过正统儒家思想影响的杰瑞，梦牵魂系的仍然是受中华民族文化教育与熏陶的中国女子。于是，杰瑞把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改革开放之风频吹的祖国大地。

二

1989年初，已取得了加拿大永久定居“绿卡”的杰瑞，在他43岁那年回大陆相亲。经朋友热心地牵线搭桥，他直飞上海虹桥机场。

人到中年的他，并不显老，长着费翔一般的身高和面孔，绝对称得上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且老成稳重，颇有魅力。他心目中的那一位方小姐，虽然尚未谋面，可靠着鸿雁传书及“空运”的玉照，以及越洋热线电话的感情交流，杰瑞对方小姐已是情有独钟。他在信中，将方小姐称为一个失落者的知音，孤独者的伴侣，是他意念中停泊的港湾。所以，此次来上海，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在机场的出口处，杰瑞远远就望见高挑苗条、容貌靓丽的方小姐。她在上海一家外贸公司从事报关工作，年龄恰好小杰瑞一轮，两人有着相同的属象。

真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杰瑞感到自己的步伐有了一种轻松的飘逸，那颗流浪良久的心似乎有了归属，他激动万分。第一次面对面瞧着对方，杰瑞没有行西方式的亲吻礼，只是紧紧地握了握手。一切的问候与喜悦尽在不言中。

期待着将来在多伦多能共筑爱巢的那一幕，杰瑞不由得想入非非。于是，他在下榻的饭店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款待方小姐的家人与朋友，按照中国的传统习惯，权作订亲仪式吧。

席间，他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只红色织锦缎的小盒，打开后取出一枚白金钻戒，徐徐地戴在方小姐的左手无名指上，博得了方小姐会心地一笑。

只有两颗心灵的撞击，才能碰撞出爱情的火花。爱意绵绵的方小姐，年逾30迟迟未出阁，自有一番锁定的宗旨―――下半辈子一定要交给一个能让自己去国外发展的异性。她也曾恋爱过，可始终未找到一位符合其心意的人。如今，上天不负有心人，终于送了一个杰瑞给她。杰瑞承诺为她办赴加拿大的一切手续，令她芳心大悦。

杰瑞面对方小姐有着一种倾诉的欲望：多伦多那世界第一的大桥和高楼，在他的家乡，阿里山，那山峦起伏、云雾飘渺中的树龄达3000年的古树“红桧神木”……在他的嘴中都显得神乎其神。

可每当方小姐问及他个人的婚史状况，他却不愿揭那块伤疤。因为他已满怀信心地憧憬着与方小姐共同的未来了。信奉天主教的杰瑞，笃信是上帝来拯救他了。为爱奔走的他，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攀黄山踏青，去普陀进香，众多的旅游景地留下他们的足迹。

三

自有了心中的“朱丽叶”，杰瑞几乎每年要利用假期来上海。然而，热恋中的方小姐对杰瑞的求婚迟迟不作答，并总是安慰他说，是你的总归是你的,往往又把他的胃口吊得十足。想到自己与心上人有过床笫之欢，杰瑞的内心才得到了此许弥补。但有时杰瑞会在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他觉得方小姐有些神秘莫测。然而爱的热情又令杰瑞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谛听方小姐熟悉后喋喋不休的埋怨和宣泄。

1993年，杰瑞第四次来沪时，方小姐向他婉转地提出要在沪购房的要求。明知方小姐迟早要去加拿大的杰瑞，纳闷为什么她还要在国内买房?方小姐撒娇般地解释说，出国不等于不来上海,况且走前还应安顿一下父母,让他们安享晚年。虽然杰瑞心中有些不情愿，明知这下“放血”不大不小，但又觉得方小姐倒是个有孝心的女人。由于当时商品房有内、外销房之别，外籍人员不能购买内销房，杰瑞就以方小姐的名义订购了一套住宅。回到加拿大后，又不太情愿地寄给方小姐一笔美金，由方小姐调换成人民币，购买了二室一厅的住房。

拥有了商品房，方小姐的精神振奋了许多，一度成为杰瑞生活中的依附物。她曾对朋友表露，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经历过永远不会知道幸福在哪里。她还向别人炫耀：未来自己的发展在大洋的彼岸，那里是她下半辈子生活的地方。

1994年，杰瑞又一次来上海，这时他已名正言顺地住入方家，确切地说住入了自己的家。一天晚上由于多喝了几杯，与方小姐为些小事拌起了嘴，杰瑞还借着酒劲恼火地动手打了方小姐，骂了一些脏话。平日娇生惯养的方小姐哪咽得下这口气，双方厮打起来，结果方小姐被打得不轻，全身多处软姐织受伤。这一打，把方小姐对杰瑞多年的温存打掉了一半，也把杰瑞多年的追求打得变了滋味。

应该讲杰瑞动手事出有因，新购置的房子他曾去过。邻居用警觉的口气问他是主人的什么人?他说是先生，邻居用惊讶的口吻表示不信。事后打探得知，方小姐经常与一名男子同进同出，遂引起他的醋劲大发。

宣泄过后的杰瑞多次认错，还跪下求方小姐原谅，获得了方家的宽恕。但感情上的裂痕，无形之中在慢慢加深，双方均心存疙瘩。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上的差异、性格上的不和渐渐表露出来，但方小姐还是希望双方能尽弃前嫌，共同生活下去，这对杰瑞也是求之不得。经过双方磋商，方小姐提出不拍结婚照，不办喜酒，简简单单地办理结婚登记和婚礼。这是在1995年7月。

四

婚后，双方仍分居两地，相聚的日子短。可每次在一起时，方小姐总要服用那种白色的小药片。细心的杰瑞趁其不备，偷出一瓶药片经向药店询问，方知是俗称探亲一号的避孕药。气急败坏的他回家后免不了又闹出一场风波，方小姐则信誓旦旦地说，只有到加拿大后再考虑生育。

这时的杰瑞才意识到成家难啊，虽说自己在加拿大属白领阶层，有不薄的工资收入，但面对浩大的开销仍自惭形秽。每次来沪需上敬老下抚小，亲戚邻居都得顾及应酬到，方小姐的礼物更是不能少，而自己在加拿大的住房还是租的呢!好事多磨，婚后的第二年，杰瑞总算办妥了方小姐向往已久的去加拿大的移民签证，而手中握着相关凭证的杰瑞，以不放心的口吻问她：在沪是否还有男朋友?方小姐当然是一番义正词严的解释和眼泪汪汪的表白，把杰瑞心中不时浮现的一丝疑虑打消了。

这年5月，原本要等杰瑞来接她一块去加拿大的方小姐，在电话中告诉他自行去加拿大就行，还可以省去他往返的机票钱。可在约定的时间，在多伦多的杰瑞迟迟未见方小姐的身影。后来才知道方小姐在温哥华转机时，再没有登上去多伦多的飞机，半道被一名温哥华的朋友接走了。

在电话中，方小姐告诉杰瑞自己身体不适应多伦多的气候，只能停留在温哥华。几年的左等右盼，只得到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和一个飞走的新娘。杰瑞发急了，按照方小姐告知的地址，待赶到温哥华，方小姐已人去楼空，似断线的风筝，飘离了杰瑞的视线和掌握。

娶妻圆梦，到头来一场空。杰瑞开始明白自己在方小姐的心目中只是一块跳板，正在渐渐贬值。杰瑞意识到所谓的尽弃前嫌，只不过是对方施放的一颗烟幕弹，演绎的一场“戏外戏”。几年的感情和期盼，已成落花流水了。

五

时隔一年，方小姐只身飞回上海，向法院提出离婚要求。她言之凿凿地说：尽管与杰瑞相识数年，但仅以通信和通话联系、交流感情。即使他每年一次乘回台湾探望父母之机，绕道来上海两人见一次面，仍是接触甚少，没有感情基础。婚后两人又分居两地，导致矛盾与隔阂四起。方小姐还称对方在精神上、人格上有缺陷，喜欢无端猜疑，使自己处于极度矛盾和困惑之中，走投无路、疾病缠身才被迫告上法院。

曾经满怀一腔热情和痴心的已近知天命之年的杰瑞，心中最不希望见到的一幕，终于降临。在获悉方小姐离婚后，不得不再次匆匆赶回上海。这一回，环境依旧，心情却今非昔比，他希望借助法律维护夫妻关系。杰瑞说多伦多比温哥华寒冷是借口，加拿大是一个处在高寒地带的国家，何况室内的温度绝不比上海的低。言下之意，方小姐的气候、身体原因都是借口。然而，方小姐的去意已决，杰瑞在她的心目中的利用价值已尽。在方小姐的一意孤行和坚决要求下，原本一心想挽回夫妻关系的杰瑞也不得不渐渐改变初衷，无奈地表示：吃过的、用过的钱就算了，但那笔购房款必须偿还，这是他同意离婚的条件。

然而，杰瑞没有想到，法庭是要用事实来说话的。当初房产证上的主人是方小姐，尽管钱是杰瑞出的，但他没有向方小姐要任何借条或收据之类的凭证，所以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方小姐则一脸无辜地承认收到过杰瑞从加拿大寄来的美金，但这只是给予的生活费，都用完了，不属于买房的钱。杰瑞则不服地找出一张汇款凭证，坚持称这是房款无误。

双方所聘请的律师，在法庭上的辩论是激烈的。最终法院认为双方的婚姻基础一般，婚后分居时间较长，互不信任，遇事不能谅解，导致夫妻感情破裂。鉴于被告杰瑞提出所购房产系其出资一节，依据不足不予采信，遂一审判决准予方小姐与杰瑞离婚。

一场跨国界的婚姻好梦破碎了，一对曾经令人羡慕的夫妻分手了。当婚姻沦落为一种时，再争辩谁对谁错已毫无意义。这样的感情和婚姻，如同肥皂泡，在阳光下是七彩斑斓的，可轻轻一触，刹那间就会变得无影无踪。说道底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人人都在忙于编织自己理想中的梦。不同之处只是在于，有些梦是甜美的，有些梦是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