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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歌手周云蓬:无路走时,音乐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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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档案

周云蓬,盲诗人,民谣歌手,1970年生于辽宁。9岁失明,15岁弹吉他,19岁上大学,21岁写诗,24岁随处漂泊。1999年创办了民刊《命与门》,2002年创办了第二本《民刊低岸》。2004年首张专辑《沉默如谜的呼吸》正式发行,2007年发行第二张限量版个人专辑《中国孩子》。散文《绿皮火车》发表在《独唱团》第一辑首篇,文章篇名用盲文书写。2010年11月出版诗集《春天责备》。

1

我第一次听周云蓬唱歌,是三年前在一个酒吧里,没座位,大家都坐硬纸板上。他唱《中国孩子》:“……不要做中国人的孩子,爸爸妈妈都是些怯懦的人。”

这歌太狠了,像刀子一样扎人,我有点坐不住,站起身走了。

他9岁彻底失明,有记者问这是否从精神上摧毁了你?

他回答,不会的,那时我还没有精神。灾难来得太早,它扑了个空。

小孩子感到的是难受,像心上擦着砂纸。“小时候总是姐姐带我去厕所,每次刚蹲下,姐姐就会在外面叫‘完了吗?’我说‘没完。’过几分钟,姐姐又叫‘完了吗?’我说‘没完!’心里特内疚。仿佛自己是个贼。那时想,什么时候自己想去就去,而且一个人去,该多好!”

他心里一直较这个劲,“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想去正常的学校上学,不行,就报个高考补习班,离家二十站地,都是走路。

十七八岁,正是虚荣心最强的时候。下课走廊里全是学生,他怕撞了人,还想到人群里有同龄的小姑娘,自卑的心情特别扭,“走进那条走廊就像踏入地狱一样,总是等所有人都进教室了,最后一个进去。”

每天回家把课堂录音整理成盲文,有时要抄好几天,他居然能这么把地理学好,“那时关于气候带、测算太阳高度角,都要看地图,理解起来特别麻烦,我要动用所有智慧来理解。”

他青春期这种狂热,几乎是一种精神上的高烧,不是这样也支撑不下来。

他考上长春大学特教学院的中文系,发现会弹吉它的男生比写诗的男生更吸引女生,就开始学琴,学完琴教人,教一小时琴,人家帮他念两小时书。本来也想听点武侠小说,但觉得让别人念这样的书,自己就太亏了,就念世界名著,人家读得辛苦,他自己也只好强挺着不睡,“所以《复活》、《红与黑》、《恶心》都是半梦半醒中读完的。”

上完学他被分配到一个色拉油厂,“我想上班,工厂却不让我去。我特别焦躁,成天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想着这样的日子离死还有几十年,怎么过啊?经济利益倒在其次,我参与不到现实生活中去,没有荣誉感,没有那种被人认可的成就感。”

他嘲笑那种日子是“狗活”,想来北京试试,所以一下车就去了西直门地铁,卖唱挣了二十块钱,就留下来了。

卖唱这两个字看着很刺目。但他不回避这个词,“盲人有自己的祖先。荷马,高渐离这些盲艺人都喜欢到处走,在街头唱歌。到处转一转,用唱歌记录时代,一辈子就过去了。”

3

他刚来北京的时候,住圆明园,那儿都是不着四六的艺术青年。大都是靠嘴皮子泡妞和蹭饭。他没那种小混混气质,只好每天盐水煮面条,没事整天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读舍斯托夫的书,不停追问自己很多终极问题。他的朋友写过,”他喝醉了,一屁股坐在门前冰冷的水泥地上,死活不肯进屋,还用盲杖狠敲着地面,一遍遍地狂喊:要么握手,要么绝望……要么握手,要么绝望………

他说:“我以前是个苦大仇深的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你是个残疾人,你要自强不息,身残志坚。我去北京之后一直在淡化这种意识,别老当悲剧英雄。”

我俩初见面,我说我是柴静,他说我认识你。我一愣,他说97年我在长沙,听你主持的电台节目。我都不太相信,怎么会在那儿遇上?那时候湖南酒吧还远不成气候,好像都是夜总会,肥头大耳的主持人说塑料普通话,唱歌的人都一口湘潭话,上台先说荤段子,但他确实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唱。

他挣点儿钱,到处走,走一走再回北京住一阵子,上海苏州杭州南京长沙腾格里的沙漠阿拉善的戈壁,那曲草原和拉萨。走滇藏路,徒步到昆明。晚上有帐篷,不是买的,是找个裁缝店,找了些塑料布缝起来的。晚上刮个风就倒。身上就只有四个凉包子,一瓶小二锅头,又下雨,饥寒交迫,就地睡下。帐篷根本不顶事,都湿漉漉地糊在脸上。

冷热饥渴,这都特别具体,用他的话说,算是知道了自己的渺小,生活本身“不好不坏”。

有人说是不是用流浪考验自己的意志,他说:“这种考验有意义么?”

他喜欢走,但是走到哪算哪,不是为了征服什么,也没有那么强烈的目的。

周云蓬写过一段话,“在我的梦里,会凭着小时候的记忆,看到树是绿的,天是蓝的,我健康地奔跑,不用怕撞到什么。可是我梦见了她,完全是一个黑影,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从此我在梦里和白天,都是瞎的。”

这个疼,是在人心脏上捏一下的。

两人在一起,没有钱,脾气也不会好,所有的浪漫都磨没了。快分手,他在宁夏,半夜听到楼道电话响就往外跑,总觉得是她打来的。还是分了手。

他说,恋爱的这种痛苦,会让人落到地面,精神回归到肉体。

他原来觉得诗与歌高于生活,这后来才明白歌和诗只是生活的流露。

无路可走的时候,说不出来的时候,音乐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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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以后,他经济压力不像以前那样大,精神上就自在一些,幽默感在音乐里也复苏了,在歌里跟李白开玩笑。

他说住在香山把过去生活里黑暗的东西消解了很多。他喜欢爬山,偷偷翻到植物园里边,一条小路拐来拐去,能找到好多名人的墓。

他写《春天责备》,他写《牛羊下山》,包括《不会说话的爱情》的歌词,很多来自于嗅觉上的灵感。

他说在喜欢听牛铃的声音。“一低头一抬头,周围全是牛铃的声音,变幻莫测又清透。我比较喜欢水声,海洋啊,流水啊。我去过雅鲁藏布江大拐弯,据说那里的水很壮烈。我听了听,像闷雷,很低沉,很持久。我是靠听觉来感觉世界的。”

这世界是他闻出来,听出来,摸出来,踩出来的,人们只是看到事物存在,但他能感觉到事物的存在。很多人有眼睛,但他们早已不看,不听,没有感觉,像石头一样不再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