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竞选散金26万惹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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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一个小村庄的“大选”在互联网上引发很大轰动：宣传标语，锣鼓洋号，礼仪小姐，还有不可思议的26万元竞选资金……简直比娶媳妇还热闹。

那么，“最牛村主任选举”到底是一个什么面目？竞选者为何要自掏腰包26万元？这种选举方式是否值得肯定？竞选方式是否和现行法律相冲突……

村主任选举比娶媳妇还热闹

2008年11月上旬，一条《史上最牛村委主任选举火爆场面》的帖子在互联网上出现，经多家网站转帖后，立即引爆了各大论坛。其中，某门户网的网友评论高达1.2万条。帖子的内容如下――

“2008年10月30日，河南省沁阳市邰村举行村委会换届。由于候选人多，他们各施其招，各展奇才，弄得选举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刚刚走进村口，便被浓浓的选举氛围所吸引，铺天盖地的宣传单，一座又一座的彩门桥，一条又一条的宣传标语，锣鼓洋号，礼仪小姐，哇，简直比娶媳妇还热闹。呵呵，你们见过选举的，估计没见过这么选举的……”

帖子附有较多的图片，图片中显示多幅标语：“坚决拥护陈关利同志当选村委主任”、“坚定立场，决不上当，决心坚持殷生海任村委主任”、“郑重承诺――自掏腰包16万元，为全村村民报销新农合费用”……

从帖子火爆的程度来看，小村庄的“大选”可谓史无前例，它在互联网上造成的轰动，按比例和范围，丝毫不亚于2008年美国的总统大选。那么，帖子反映的选举到底是一个什么面目？竞选者为何自掏腰包26万元竞选村主任？自费为百姓贴钱的竞选者能否当选？让我们走近一夜成名的邰村。

河南省沁阳市西万镇邰村位于沁阳市北20公里处，全村有8000多口人。换届选举的时间为2008年10月30日，“最牛村主任”名叫陈关利，邰村村民。

陈关利虽然只有43岁，但他已有20多年经商的历史。他以前开过铝矿、焦宝石矿，同时还做煤炭货运生意，每年有20万元收入。最近两年，沁阳市要求关闭矿山，陈关利只做煤炭货运一项，家中有两辆大货车，每月有近万元收入。

陈关利的目标是村委会主任一职，他的竞争对手是上一届村委会主任殷生海。

整个竞选场面真如网友所说“过节一样热闹”，竞选标语遍布村庄的大街小巷，通往主会场的马路上，陈关利和殷生海各摆了两个彩虹门做宣传。陈关利的竞选标语，以绝对多数压倒了殷生海。在宣传语言上，两人也“各卖所长”――43岁的陈关利，强调自己“身体健康、年富力强”，而63岁的殷生海也针尖对麦芒，宣称“姜是老的辣”。

竞选人的承诺十分诱人。陈关利的承诺最吸引人眼球：若当选，3年之内，向全村贫困户、老年人、老党员及考学学生共补贴10万元，同时拿出16万元给全村村民办医疗保险。这26万元由陈关利个人出资。不仅如此，他还提出在任期内，将村里的收入用于犁地、耙地、秸秆还田、修街、铺路等村里的公益事业上，群众不掏一分钱。

作为竞争对手，殷生海公布了村里的收支情况，历数了在任期间的成绩，表示今后将把村里收入全用于村里基础设施建设和公益事业。一封署名为“邰村民”的公开信还为殷生海“呐喊”：殷生海实实在在，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请村民坚定立场，拥护殷生海连任村委会主任。

参与“热闹竞争”的还有村委会副主任一职。34岁的杨军在当地人眼里是个“有钱人”，做生意涉及建材、汽配等行业，为夺得副主任职位，杨军也将宣传材料贴遍村头街道，还弄了两个红灯笼柱，上书“杨军有为年富力强，愿为民造福献力量”。当然，前任村委会副主任陈猴也不甘示弱，在陈关利的宣传材料上“插播广告”。

各方相比之下，没有人比陈关利更出风头，他自始至终都占强劲势头。村民刘女士说，一个锣鼓队吹吹打打地送陈关利到现场参选，光这一点，他的风头就盖过了殷生海等人。

10月30日下午，竞选现场唱票结束，西万镇党委副书记李立强、副镇长赵军文见证了选举过程。李立强当场宣布结果，陈关利2694票，殷生海2122票，陈关利以多出殷生海572票的优势当选村委会主任。同时，杨军也夺得村委会副主任职位。

两任村主任详解此次“竞选”

对于竞选失败，殷生海说，只要想给村里人办实事，谁当选都是好事。他对陈关利的上任还很满意，希望陈关利能带领更多的百姓致富。

事实上，殷生海和陈关利没有矛盾，两家关系也不错。选举前，家人还劝殷生海，说年龄大了该歇歇了，就别参选了，但殷生海还想再干点事，谁想竟然落选了。

对于落选原因，殷生海说群众都知道，主要是自己没有搞那么多“承诺”。殷生海觉得没必要掏那么多钱搞竞选，而且自己也没那么多钱，脚踏实地为老百姓办实事就行。所以，殷生海的“竞选词”只是承诺：拿出65万元改善村里道路，加大教育投资力度，对学生、老人、贫困户进行资助，加强环境卫生，在经济允许的条件下，可免去村民耙地、秸秆还田的费用。

与陈关利不同的是，殷生海承诺的各项支出全由村财政埋单。

殷生海认为，自掏腰包服务老百姓很好，自己没有意见。但他对陈关利除了自掏腰包以外的其他承诺有不同看法。“其他承诺”包括3年免费为村民犁地、耕种、秸秆还田，这些费用是要由村集体埋单。全村共有4000多亩地，如果村里垫付犁地、秸秆还田等费用，每年要花费几十万元，而村集体的年收入主要来自煤场占地费，每年有六七十万元。如果把钱都花在这方面，将来铺路、电网改造、新农村建设等需要花钱的时候，村集体就会捉襟见肘，这些方面如果出现缺口，是陈关利垫资还是想其他办法，这是个问题。

对于竞选是否公平，殷生海说也公平也不公平，说它公平是因为当场公开唱票，这些票都是老百姓自己投的；说不公平，是因为老百姓投票时，更多注重眼前实惠。此话得到印证，一位小卖部的村民曾这样说：“谁让自己得实惠，就投谁的票。”

作为村里的“经济能人”，陈关利说，自己起初并没打算竞选，在亲朋好友及村民的鼓动后，盛情难却，才萌生了念头。为了选举，自己从腰包里拿出26万元作为竞选资金，这也是亲戚朋友出的点子，他们说村里有很多老人没钱买医疗保险，还有一些孩子上不起学，应该在这方面做点事。更重要的是，自己虽富了，但看到周围群众有的很贫困，感情上受不了，想凭自己的能力带动大家致富。

对于大张旗鼓的高调宣传，陈关利解释说，了解自己的仅仅是亲友和部分村民，村子有8000多口人，不可能都了解，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们增加了解。宣传材料都是亲戚朋友做的，自己事先看过，大概花了千把块钱。

对于网友关于“26万元竞选村主任肯定另有企图”的质疑，陈关利说，对一般的农户来说，26万元是个大数目，对自己来说还可以承受。拿出26万元给村民办福利，是想表达给老百姓办事的决心，让他们更了解自己，钱花到乡亲们身上，非常值。

先前，陈关利做过不少公益事业，曾资助二三十家特困户，还经常给村里的一些公益事业捐款，村里的静应庙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维修时，陈关利捐了5000元。村民陈扎营说：“陈关利给一些庙宇维修的捐款，3次就捐了1.6万元。有一次，一个贫困村民需要治病，有人找到陈关利，正在数钱的他，当场就从1万元中抽出了1000元。”

当选村委会主任后，陈关利每月工资仅有300元。陈关利说，自己只想为乡亲们做点实事，没想捞多大的好处。相反，操办村里的事，还可能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但有一些村民说：“村委会主任的身份，和外人做生意更有保障，这是无形的财富。”

陈关利说，如果这一届干得好，群众支持，他会参加下一届的竞争。至于说下次竞选还会不会如此慷慨，陈关利表示，将永久资助贫困户，而且都是自掏腰包。

兑现承诺，目前已发放16万

早在竞选村主任的时候，陈关利承诺内容之一就是：个人出资报销全村村民一年的新农合医疗保险费用，标准是每人20元。陈关利当选后，开始兑现承诺。

从11月1日开始，连续5天时间，陆续发放新农合医疗保险报销费，有些困难户没有花钱参加新农合，也可以从陈关利这里领钱。

2008年11月5日是发钱的第五天，也是最后一天。当天下午，邰村村民田二琴拿着一沓钞票端坐在村委办公楼二楼一个房间内发放。一位中年妇女来到田二琴面前，她家有4口人，领走了80元钱。田二琴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份村民领钱明细的登记表，上有“王二娟40元”、“陈狗强120元”、“刘进旺120元”等字样，每个人的名字上都摁上了红手印。田二琴说，摁手印意味着钱已经领走。她现在负责发放的是村民九组的新农合医疗保险报销费用，旁边另一张桌子由李双宁负责给村民十组发放。

田二琴说，全村十个组的村民全部领到了钱，目前费用支出已超过了16万元，这笔巨款只是陈关利自掏腰包的一部分。陈关利的承诺内容还包括：给60岁以上的老党员、80岁以上的老人，每人每年补贴100元；特困户每年补贴500元；考上沁阳一中，补贴200元；考上大专，补贴300元；考上本科，补贴500元；考上重点大学，补贴1000元……这些费用都由陈关利提供的10万元专用基金来支付。除此之外，陈关利还承诺，当选后，任期内将免除村民的犁地、秸秆还田等费用，这部分费用由村集体收入支付，每年30万元左右。

当然，也有一些村民是“领钱”不“领情”。陈关利当选后，邰村一位做生意的女老板家里6口人，就到村里领回了所缴的120元报销费。尽管拿到了陈关利个人给的补贴，但这位女老板表示仍支持殷生海，当初家人也都投了殷生海的票，“他在任时干了不少实事，还将村里的马路硬化了”。

村民刘女士投了陈关利一票，她坦言这与“26万元承诺”无关，选陈关利主要是因为他年轻，而且曾做过生意，当村主任肯定会有冲劲，有承诺多好，等于树了一个目标，如果陈关利在任期间不兑现承诺，下一次选举肯定不会投他的票。

“陈关利式竞选”惹争议

据了解，邰村地处晋煤外运的要道附近，村里有大大小小几十家煤场，村集体的收入主要来源于企业占地费、矿产加工费、煤炭中转费等，每年有六七十万元。对于这笔钱，西万镇党委副书记李立强说，现在实行的是“村财乡管”，如何花费都有严格规定，一般不会出现“村官侵吞集体财产”的行为。李立强认为西万镇是沁阳比较富裕的乡镇，部分经济能人致富后，参政意识随之增强是陈关利这样的人热衷竞选的主要原因。

李立强说，邰村搞选举，先是从全体村民中海选出得票最多的两位候选人，然后再公开选举，选票由镇里统一印制，发放和回收也都由镇政府有关工作人员监督，从程序上完全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至于说陈关利在竞选中耗费巨资，但这些费用都是个人支付，而且全部用在了村民身上，应该不是“贿选”。同时，李立强谨慎表态：陈关利自掏腰包搞选举，是种新事物，对此还没有明确的禁止性规定，镇里的态度是不引导、不推广，完全自愿。

西万镇政府办公室主任孙小团认为，邰村这种选举方式好不好，群众最有发言权。这种新颖的选举方式，确实存在一些争议，但只要符合程序，镇里就不便评论，关键是看他以后能不能为老百姓谋福利。事实上，真正有发言权的是老百姓，只要他们认可就行。

互联网上，对于如此热闹的村主任选举，网友们褒贬不一，评论铺天盖地。

赞赏的网友表示，这样的选举应大力提倡和鼓励，因为单从照片上看，并不能看出有什么腐败，从头到尾的公开令人欣喜，宣传花费些钱财不能简单认为浪费，分发给群众“好处”也不能简单定义为贿选，至少这笔钱是用来给民众，而不是给更高一级的官员，经过几次这样的选举，民众也知道自己手里的权利值多少钱，这对基层民主的学习和选民成熟的过程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参选人可不拘一格采取不同方式来展现自己的思想和智慧，这是基层民主选举的进步，应该支持。

质疑的网友说，场面也太过于疯狂了，既隆重又有点像“过家家”，竞选者一下掏26万元给村民办福利，难保他以后不会。再者，承诺能不能兑现、怎么兑现，还是个未知数。有网友分析说，也许这个村富得流油，看谁花钱多，都指望选上后大肆捞钱。还有网友说，有些地方农村选举中拉票、搞假、做虚假承诺，暗里耍地痞流氓手段，但愿有制度跟上，不然农村会被搞得乌烟瘴气！

网友“锅炉工”说，村委会选举的确有一些乱象，比如家族争斗等导致的贿选，关键是我们怎样看待这个问题，我们要看到积极面，农民在村委会选举中表现出普遍的政治热情就是好的一面，要将这种热情往好的方向引导，不能因为在学过程中出现了一点问题就因噎废食，就怀疑让他们做主有方向问题，小孩走路也会跌跤，这是正常的，经历了这个阵痛才会出现质的发展和飞跃。

郑州大学法学博士王红建认为，这种选举方式值得肯定。村委会直选结果是民意的真实体现，选举应该像邰村这样“高调”，让老百姓都参与进来。作为“竞选者”这样做，有利于帮助群众认识自己，而村民也可以借机斟酌该把选票投给谁。竞选中高调宣传当选后的施政方案，也会逼迫着“竞选者”当选后朝这个目标努力，老百姓也可以监督他对承诺的执行力度。当选村委会主任，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如果村民对其施政效果不满意，同样可以召开村民大会，对其进行罢免。

那么，自掏腰包搞竞选，是否和现行法律冲突呢？河南某律师事务所宋利军律师说，民政部此前的有关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工作的文件中，只是明确提到禁止任何人向选民展示钱物等扰乱选举现场秩序、影响选民投票意向的行为，至于陈关利这种自掏腰包、惠及全村村民的行为是否应该遭到禁止，相关法律法规没有明确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