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间窝棚到同楼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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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或者现在还有)，说城市里夫妻离婚，婚是离掉了，但居住的问题没法解决，只好采取“同室分居”。各自要发展新的男女关系，还得牵着新人的手，穿过对方的客厅，使用对方的厨房，让对方到自己卧室外边的阳台上去晾衣服。而自己略微跟新人调笑一下，都要压低声量，或者刻意高声语，专气隔壁人。还有些萎靡不振的人，是在为了房子守寡跟守鳏，在绝望中等待和萧条掉，末了，复婚的心都有了。

当下的人，开始丈量两人关系的远近。不单妇女解放，从房地产开始，男性复兴，也要着眼于拥有自己的产业，不用将来跟别人分。凡此种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就是经济条件允许。假如经济条件再这么允许下去，恐怕婚姻制度的取消，都是指日可待的。经济条件允许了之后，人就变坏了，开始学外国人拟订婚前财产协议，像我这样未婚而略有产业的人，就怕吃这样的亏，有事没事的都要跟未婚夫谈谈婚前如何做公证的事。但多少财产尽在按揭中，拿银行的钱来当作自己私生活的资本，听起来很PRESH啊。

比起《圣经》里头让后世的女权战士很不愉快的“肋骨造女人”说，梵语神话的造人运动听起来就悦耳多了，它说神造男人用光了所有坚硬的材料，只好在软的里面寻找灵感，其结果是使用了“月亮的圆形，卷须的缠绕，青草的颤抖，芦苇的纤细，花朵的活跃，绿叶的轻飘……”，诸如此类让人舒坦的玩意儿，凑成了一个弥足珍贵的女人，让当时唯一的男子领回家去。过了没多久，那男祖先跑来找神，请求神把她弄回去，说她太烦人了，唠叨麻烦不说，居然还要“个人空间”。众所周知，我们的祖先最多住在草搭的窝棚里头，有个布帘子隔开家庭跟外边广阔的荒野，就算不错了。神脾气好，依计而行，收容了那个弃妇。但过不了几天，那个男的扛不住，又来了，说一个人呆着意思也不大，又没有性生活可以过，不如仍把那女的领回去过活。神从之。如此往复数次，神终于烦了，说：“我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于是他发明了两室一厅，好让这两个人有各自的房间。

后来时代变迁，有人又不断地将两室一厅加以改良，到了我的朋友小H那里，就进化成了“同楼分居”。他住一楼，老婆住六楼，他要上楼前，都要给老婆打个申请电话，然后趿着拖鞋，乘坐楼里的电梯上去。电梯司机通常还会跟他聊几句家常，一眨眼，就经由这根私家电梯去到配偶那里，吵架或者炒菜。他们的生活不可谓不美满幸福，但老婆未必满意：她正琢磨搬到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去住，让小H实行预约探亲制。

同居专家詹尼斯提醒我们：“家庭的第一生理基础是冲动。”但多数人现在已经不以为然了，我不认为现在的妇女，读古旧时代那个伍尔芙的《一间自己的房间》，还应该激动到难以自抑。我们离伍尔芙的时代也久矣，她的倡导未必合适现代人。现代人，不折腾不成活。所以，这个理想，起码应该改成“一套自己的房子”，才恰当。

越零散的两性关系，是否越有利于人的自由感，这其实是一个没人有胆子给答案的伪问题。有个难辨真假的新闻，说南方有一对“海龟”夫妇，民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居然请公证员来公证，规定丈夫不许嫖妓。这倒是好的，避免乱花钱。还规定了每周性生活的次数和质量，这恐怕是连发明公证制度的外国人，都想象不出来的。如果公证那么有用，为什么没人雇一个公证员像保姆一样住在自己家里呢――每天端着个小本本坐在床头，把每一个相处当中的细节数字化，年终出个报表，曲线高低，总的评语，上交到国家家庭管理总局。国家一看，疯了，该国民在家里居然行了那么多不轨之事，看毛片算是最次等的了。不久，便下令宣布其解体。

那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