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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座17楼A室的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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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二十五六岁,清秀,削瘦。眉眼颇似当红影星李冰冰的女子。

小凌,我的邻居,住C座17楼A室。深居简出。偶然。在电梯里遇到。她也只是善意地冲我笑笑,不发一语。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想我不会去她的家,更不会让她做我儿子的家庭教师。

此前。我在楼下买菜时遇到D室的张洁,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A室住的是个怀孕的年轻女人,搬进来3个多月了,既没见她上过班。也没见她家里有过甚至来过别人,她严重怀疑那女人是有钱人包养的“二奶”。

对于张洁的好奇,我一笑而过。我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更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捕风捉影的八卦里。

然而让我万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在电梯口遇到了那女人,她背靠在墙上,一只手使劲按着上腹部,豆大的汗珠爬了满脸。

她的样子吓呆了我,片刻的惊魂后,我条件反射般掏出手机欲拨120,她见状冲我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有点不舒服。我把她扶进家,问她家里有没有可以缓解病痛的药。她笑了笑,摇摇头。我一头雾水。一个痛得如此厉害的人,不但拒绝去医院,家里竟然连药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强忍着病痛。挤出一个笑脸。我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返回时。她正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一个U盘插在了端口上。

随着U盘的运行,一张平和、安静的笑脸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是她,是她用数码相机录制的生活片断。“嗨,宝宝,我是妈妈,当你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你身边了。记着哦,一定要听外公外婆和爸爸的话。做个乖宝宝噢……”

我的心,忽然就有了片刻的窒息。

“我得的是肝癌,晚期。”她很平静。语气和神情倒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医生不允许我要孩子。为此。我打掉了第一个孩子。我的身体并没有因此好转,怀上这个孩子时,我没和任何人说。我偷偷地把治肝癌的药换成了维生素片,后来被我老公发现了。我的病威胁到了生命,妈妈跪着求我把孩子打掉,我只好答应了她。然后,在和老公去医院打胎时。我逃了……”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看向别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杀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更让人痛苦了。我注定要提前离开这个世界。药物只能延缓而不是治愈我的病,如此,我便希望,自己能快乐地度过每一天,留给我的爱人尤其是我的爸爸妈妈,一个可以延续希望的生命,一份可以握在手里的、再也不必担心会随时失去的温暖……”

我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久久无语。屏幕上,那张快乐的笑脸依然对着镜头自说自话:“嗨,宝宝,我是妈妈,今天是你一周岁的生日,外公外婆和爸爸都在为你庆贺生日。你好幸福哦……”

“或许,你该和家里联系一下,我想他们一定急疯了。”我提醒她。

“不会。”她摇头。

我抬眼望着她,一脸茫然。

“出走前我在卧室里留了封信,告诉他们,从我离家的这一天起,每个周六我都会从银行卡上取走一些钱。他们可以用网上银行查卡上的余额,只要钱在不断减少,就说明我还活着。我答应他们,我会在孩子足够大时回来。同时我警告他们。其间如果我在街上或是在网上看到一张寻人启示,他们将体会到什么叫‘杳无音信’。”

我苦笑,真是个倔强又睿智的女子

那一刻,我想,如D室的张洁一样生活平淡、日复一日翻版着昨天的人永远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曾经被无数次唾弃过的女子竟有着如此惨痛的经历:身患绝症,为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毅然离家出走;不敢在租屋里存放缓解疼痛的药物,只怕万一坚持不住服用了会影响孩子的健康;用刻录u盘的方式转移疼痛时的注意力;为自己那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的父母寻找一个自己离去后仍然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与依托……

她还在喃喃低语着,我不敢看她,而是扭头去看墙角处堆放的、她为孩子购买的大大小小的礼物,趁机逼回了眼底的泪。

一来二去,熟络了,知道了她是一名幼儿教师。暑假,我把11岁的儿子交由她辅导。

暑假结束时。小凌给她老公打了电话。彼时,她腹中的孩子已经7个月大了,任谁也舍不得再逼她做掉那个孩子了。

临走。小凌拥抱了我,一声低低地再见,分明蕴含着今生永别的苍惶。我们微笑着向对方说珍重,然后,在转身的瞬间,同时落泪。

国庆前。小凌用手机发了一条彩信给我,屏幕上,躺在病床上的她搂着粉嘟嘟的儿子,笑面如花。

69天后,小凌的手机再次发来一条短信,只是这一次,发短信的人不是她。小凌的老公告诉我,小凌走了,走得很安详。

春节。打扫屋子时,我意外地在床角处发现了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2000块钱和一封信,钱是我为儿子付给小凌的家教费。信上,小凌说:“姐姐,我知道你让小宇和我在一起,学习只是个幌子,你是怕我突然发生意外时身边没人,谢谢你的良苦用心……”我忍不住再次落泪。

今年元旦前夕,我去省城出差,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小凌的家。正值北方大面积降温,我在小凌家里看到的,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而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祥和。见到我,大家都很高兴,小凌的父亲去北京开会了,小凌的老公和他新认识的女友在厨房里忙碌着,小凌的妈妈坐在沙发上陪我说话。

小凌的儿子贝贝已经学会走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后来,小家伙儿不知从哪儿搬出了相册,摆了一沙发。再后来。贝贝干脆坐到地上,胖胖的小手啪啪地拍着小凌的遗像,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个小臭臭,天天手脚不拾闲儿,一天到晚都要把我累死了。”小凌的妈妈一边帮贝贝捡着地上的照片一边嗔怨着。脸上写满了幸福与慈爱。

“我会好好的,那是我答应她的。”在小凌家的3个多小时里,小凌的妈妈和老公不约而同地对我说了同一句话。我知道,那是小凌的愿望。

如今,每天下班回家时,只要一走出电梯,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向A室的方向扫上一眼。

“如果我们注定无法摆脱生命的囚禁,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眺望不远处,那一窗的潋滟春光。”这是小凌教给我的,只可惜,我们在一起,只相处了短短的11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