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具匠心的镜头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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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音乐之声》片段的镜头不仅起到交待人物、故事场景以及为后面的故事的展演作铺陈，更起到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作用，但导演在这里不是通过台词等常规方式来表现，而是通过建筑的空间达到这一目的，这正是这里的镜头语言独具匠心的地方。

[关键词] 镜头 建筑空间人物形象内心世界

电影是我们大家喜闻乐见、雅俗共赏、非常大众化的一种艺术形式，电影的镜头语言，就象我们平常所使用的汉语、英语等语言一样，是我们用以传递信息、交流感情、塑造人物、展演故事的工具，可见镜头运用得好坏直接决定了电影的生命力。

《音乐之声》应该说是许多人比较熟悉，同时也非常喜爱的一部影片。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欣赏这部影片是在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是在学校进行新生入学教育的时候观赏到这部影片的。多少年过去了，脑海中还浮现出玛丽来随歌起舞的形象。当然，有关这部影片的评论已经很多，有从教育方面入手的、从语言（我们平常说的语言）运用方面进行评论的、也有讨论这部影片的音乐舞蹈的、还有从审美的角度讨论其内涵、讨论其爱的主题的等，总之，“前人之述备矣”，所以在这里不想就这些方面再多说什么，这里我想要讨论的就是《音乐之声》的镜头问题，而且是其中很短的一个片段。这个片段大概是电影的21分12秒至25分，也就是不到4分钟时间里的镜头。相对这部近4小时的影片来说，不到4分钟的时长应该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且相对其它时段来说，这一时段的台词很少，所以恐怕在一些人心中难以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由于教学的缘故，我观看了这部影片多次，越来越觉得导演在这一时段上表现出来匠心独到的一面。

我估算了一下，从21分12秒到25分这段时长大概有运用了29个镜头，也就是说从玛丽亚首次来到冯·特普家住所的大门前（如图1）到冯·特普告诫玛丽亚：“以后记住，这里有些房间是不能乱闯的”（如图2），当然这一时段为我们交待了女主翁修女玛丽来从修道院出来，来到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一位妻子去世的退役舰长家做家教。玛丽亚带着她来自内心的对生活、音乐舞蹈的热爱，怀着一颗惴惴不安、“对信心更有信心”的心，推开了冯·特普家紧闭的铁栅门。然后她见到了冯·特普家的男管家及男主人冯·特普本人。这样就把影片中的男女主人翁及故事发生的的主要场景交待清楚了。但是我认为通过这几组镜头，导演在这里所要传递不仅仅是交待男女主人翁及主要场景这么简单，这只是导演在这里所要达到的目的之一，当然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如果导演仅把自己的目光和心思停留在这个层面，那就看不出导演的匠心独到之处了。导演在这里还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内心。本片的主从翁是玛丽亚与冯·特普。玛丽亚的内心相对来说单纯一些，冯·特普的内心相对来说要复杂。而两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在这里表现得非常具体、生动、形象、扣人心弦。

玛丽亚是一个什么样的内心呢？我们不妨来看看。玛丽亚在这里表现出来的内心是既兴奋又紧张，既向往又担心，以及她对歌舞对生活的真情热爱。这里语言的运用相对较少，主要是通过镜头把人物神情传递给观众，这也是镜头语言所独有的艺术魅力。玛丽亚从修道院出来，就象出巢的鸟儿，在蓝天白云、湖光山色、阳光雨露间自由地翱翔呼吸，这对年经而有活力，情感充沛而有激情洋溢，热爱唱歌跳舞，从小在自然的怀抱中嬉戏的她来说无疑是难得的释放自己的机会，更何况，还有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七个孩子等待着她，因此她的内心自然兴奋不已。这种既兴奋向往又无甚信心的矛盾心情就显现出来了。她来到冯·特普家住所的大门前，看到一栋洛可可风格的花园式府邸，她那种紧张惊异在脸上表露无疑，“oh help!”,她非常用力且略带夸张地推开了铁栅门，并一路欢歌跃舞，“I have confidence”(我对信心更有信心)，“Besides which,you see”(况且，你看我对自己充满信心)，这些实际是在给她自己壮胆，这里把玛丽亚兴奋紧张的内心演绎到了极致，她因此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对自己是否战胜可能的挑战，并没有多大把握。这栋十八世纪风格的建筑给她带来无声的惊叹，这种惊叹传导到她内心似乎形成了压力，使她产生一种需要大口喘气的感觉。那么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七个孩子及房屋的主人，对她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挑战，毕竟她从来没有当过家庭教师。她抑制住内心的紧张与激动，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看似主人的男管家，心里对男主人的形象未免多了一分想象。及至进到室内，呈现在她眼前的是高大的空间以及华丽精巧、甜腻温柔的室内装饰。室内显得有点空旷，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咯噔”声清脆异常，打破了室内暂时的宁静。她怀着一颗惴惴的好奇心，不经意间推开了与大厅相连的一扇门，发现是间小型歌舞厅，看似尘封已久，但室内装饰非常考究，和煦地阳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射进来，玛丽亚被它的优雅闲适深深地吸引，不知不觉走到屋子中间，只有她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咯噔咯噔”声，她早已把刚才的紧张与担忧、兴奋与好奇抛到不知哪去了，情不自禁地来了两个优雅的舞蹈动作，使这间屋子原有的沉闷一扫而光，一下子唤发出一股生机与青春的活力。正当她弯腰起身一刻，房间门被有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满脸怒气，声色俱厉地告诫她：“以后记住，这里有些房间是不能乱闯的”。她带着错愕的眼神，慌忙从这个男人身边走出。她明白，这才是这所房屋的真正主人——退役的冯·特普舰长。至此，应该说女主翁玛丽亚的形象与内心已经刻画比较完备，一个是本原的她，年轻充满青春活力、热爱音乐舞蹈、热爱生活；一个是来做家教的她，既紧张又兴奋，既向往又无绝对信心。

再来看冯·特普的形象与内心。

冯·特普对玛丽亚的怒。较为直接表现出他的怒地方是：他推开大厅侧面的小舞蹈厅的门看到玛丽亚在里边弯腰舞蹈的动作，脸带怒气，声色俱厉地告诉她“以后记住，这里有些房间是不能乱闯的”。他为什么动怒，看似是因她乱闯，其实是她闯入了一个不该属于她的领地，触动了他的心灵。

冯·特普对亡妻的爱。他对玛丽亚的怒与他对亡妻的爱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他没有对亡妻的爱，也可能他对玛丽亚的乱闯感觉不会那么强烈，但他对忘妻有着无比怀念，室内的一切都是他们往昔恩爱的见证，尤其是那个小舞厅，也许更是留下了他俩无数美好的记忆，他仍生活在她的音容笑貌中，这里的一切，是他们爱情的象征，是他的妻子仍然活在他心中的象征，但她又真的走了，于是他的灵魂也随着她走了。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她的爱有多深。

冯·特普的孤寂。他这种孤寂与清苦在电影的镜头里更多的不是通过对冯·特普本人表现出来，而是借助于这栋建筑，这个建筑可以说是冯·特普形象与内心的一个很好的载体。作为男人，作为昔日的舰长，作为房子的主人，往昔的威仪反映在这栋十八世纪留传下来的洛可可式古老建筑上，坚强的外表，空旷的室内。而这种空旷突出地表现出冯·特普此时心境。当玛丽亚踏进这所宅第，随着镜头移动，我们也象玛丽亚一样，环视这所房子，为这所房子的内在底蕴所震撼。但是这所偌大的房子显得那么安静、空旷，甚至让人感觉缺少生活的气息，玛丽亚在屋里每走一步，都会响起鞋子与地板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她的每一步好象不是走在地板上，而是踏在我们的心坎上，令我们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屋子太空旷、太安静、太缺少生活的气息了。实际这一切都是因为冯·特普妻子的离去。这屋子里没有了她，没有她与他的活动，没有她与他的欢笑、没有她与他的恩爱，这屋子哪能是充实的、有生活味的呢？怎么不会显得空旷、安静与缺少的生活气息呢？这种空旷、安静与缺少的生活气息就是如今的冯·特普的内心，自从失去心爱的妻子，在他情感的空间早已是空荡荡的，他的生活哪能精彩、他的内心怎不孤寂？！

冯·特普空旷孤寂的内心被玛丽亚的到来所打破。在这所空旷的房子里，随着玛丽亚的到来，随着她的脚步的移动，响起了清脆的皮鞋与地板撞击的声音，这种撞击声异常清脆、极富节奏与韵律感，玛丽亚青春的脚步打破了这里死一般的沉寂，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这极富节奏与韵律的优美脚步声，一如在黑暗的房间里突然点燃起如雪的蜡烛，令晦暗的阴霾一扫而光，顿时使整个空间都充满光明与希望，那是多么地动人与令人喜悦，玛丽亚在小舞蹈厅屈身一舞的动作与室内华丽精巧的装饰以及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金色阳光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一幅春天般温暖而又生机勃勃的画卷，这也是最动人的、最令人兴奋的、最美的情景。我们每一位观众都为之动容，冯·特普舰长不也为之动容吗？玛丽亚青春的舞步实际在不知不觉中已置入冯·特普空旷的内心。玛丽亚的年轻、活力、激情、充满好奇的情趣，天生好动、热爱歌舞的表现与这座有着悠久历史、昔日笙箫歌舞而今落魄无声、空旷尘封、毫无生机的房子形成鲜明地对比，好象一块石头，突然扔进平静的湖面，是她打破了这里的沉寂，是玛丽亚打破了冯·特普内心的沉寂。

这种利用空间环境来表现人物内心，在此之前的其他艺术作品里边也出现过，象蒙克的绘画作品《呐喊》（呐喊三部曲之二，布面油画，91CM×73CM，1893年，现存于奥斯陆国家画廊），当然在蒙克的《呐喊》中，利用色彩与线条直接地表现人物情绪，但他的色彩与线条在这里也是表现空间的，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充满焦虑与痛苦的现实空间环境，所以画家在这里通过对色彩、线条以及由此构成的空间环境，多视角、多手段地表现现代人充满焦虑与痛苦的情绪，这里借助于画家个体的情绪体验传递人类的总体情怀。除此之外比较典型的还有二十世纪初形而上画派画家乔吉欧·德·契里柯的诸多作品，契里柯对文艺复兴时期的透视空间有自己的坚持，他的透视空间具有建筑空间的真实效果，并且是其用来表现人类情绪的一种手段。在他的作品《无限的乡愁》（布面油画，135 CM×65CM，1913-1914年，现存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中，他利用“广阔空荡的空间来表现恐惧与隔绝情绪的手法达到了极致。在这幅画中，两个微小的人物在巨大的方形塔底下显得那样孤独，柱廓建筑的阴影遮住了前景，两个人物所站的地方光线很强，好像有一来自天国的聚光灯在追踪他们，右边还有一个怪异的来路不明的影子，契里柯在这幅画中给出许多语汇：令人不莫名其妙的无穷大与无限小的对比，明亮的光与阴影的影（往往光源不一致）的对比，还有空寂的空间，里面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威胁。不和谐的绿色，深褐色和深灰色的阴影是平涂的、不透明的，但它们从潜在的冷光中产生了更强烈的紧张感。 ”[1]作为绘画作品，作者少不了利用色彩来渲染情绪，这幅作品也不例外，除此之外作者更多利用创造出来的空间环境来表现世纪之初，在资本主义社会繁荣的外表下，广泛存在于社会之中的人们对自身前途、命运无法掌控与不安的情绪，一种时时笼罩人们头顶的乌云总是挥之不去，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危机潜伏在我们身边，人们就生活在这种紧张感、恐惧感和黑暗感之中。我们看到，同年就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是源于对社会的深刻的洞悉。

所以《音乐之声》的这几组镜头，把建筑的空间用来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内心，表现人物情绪虽说不是独创，但绘画作品是可以驻足静观体验的，而电影是流动的瞬间画面，象这样一个由较短时长的几组镜头组成的画面，加之并没有多少台词，我们甚至很难注意它，更来不及认真加以分析，但就是这，使玛丽亚与冯·特普的形象活灵活现、内心世界刻画得异常生动，也为后面故事情节的展演起到了一个很好的铺垫作用，应该说这些镜头语言是独具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