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延迟退休”这本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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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表示，推迟退休年龄已是一种必然趋势，该部将适时提出弹性延迟领取基本养老金年龄的政策建议。此举使舆论一片哗然。

事实上，“延迟退休年龄”的提出并不新鲜，至少从2008年开始，就已经提过几次，但每一次都遭到民众的炮轰。这一次同样不例外，而且反弹更甚。据新浪网的调查，93%的网民反对。见诸于公共领域，甚至街头巷尾，大多是反对的声音。

改革不能演变为公民倒给国家福利

先看一下人们为什么反弹得这么剧烈：

第一个原因是，养老金管理混乱，也不公平。按现在养老保险的政策：企业缴纳20%，属于统筹账户，用来现收现支，个人缴纳8%，是个人账户，即属于个人的钱，按理应该是帮个人一直存到退休的。然而，统筹账户的钱不够用来支付现在退休的人领退休金，于是便把个人账户的钱也挪用了。相当于说：你的钱先用来支付退休的人，至于你退休后，要领到退休金，再让年轻一代帮你支付吧。

这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逻辑：如果统筹账户的钱不够用，为什么国家不兜底？是没钱吗？以2011年为例，这一年中国财政收入高达10万亿元，国企利润实现2万亿元。但补贴给社保的钱，不过是区区1954亿元而已。

养老是一种社会保障，本质上应是国家对公民提供的一种福利，而绝不是拿老百姓的钱，搞成一个让还在工作的人养退休的人的“养老保险系统”。如果是这样，老百姓还不如自己把钱存到银行养老。

而当养老金账户出现亏空，随着人口日益老龄化，担心崩盘，便打“延迟退休”的主意，这从道理上，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第二个原因，是在原本就不公平的“养老双轨制”下，构成对普通劳动者更大的不公。

按照“养老双轨制”，现在的公务员，以及某些事业单位职工，并不需要交养老金，退休后由国家财政统一发放。但是，他们领取的养老金，却是企业退休职工的3倍左右。很多人问：凭什么同样是辛劳工作，得到的待遇却远远不同？如果延迟到65岁退休，意味着，纳税人对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的供养将再增加5年，纳税人的负担将更为沉重。

同时，普通劳动者将再多交5年养老金（以及其它社保的钱），少拿5年退休金。这样，非常可能，他交了几十年的社保，所出的钱已经远大于他在退休后直到死亡所领到的钱了。这已经不叫国家给公民的福利，而恰恰是公民倒贴给国家的福利。

有人算了一笔账：如果一个人的月收入是4000元，每月缴纳28%（单位20%、个人8%）的养老金1120元，40年工作时间总计缴纳社保53.76万元；65岁退休后按社会平均工资4000元的40%领取退休金，每月领取1600元，到72岁7年间只领取13.44万元，两者差额40万元。

非常清楚，延迟退休，会对普通劳动者构成盘剥。如果考虑到人口老龄化，导致养老金账户的风险，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改革“养老双轨制”。而如果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也交养老金并进入统筹，即使国家财产没有砸钱，养老金账户亏空的风险，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化解。不去想办法解决现有制度存在的问题，反而继续打已经做出很大牺牲的普通劳动者的主意，怎么可能让人信服？

就此而言，延迟退休并不符合人道主义和民本思想。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说和国际接轨，但在各种社会福利，养老制度，以及劳动条件上都还没有和人家接轨的情况下，这样的接轨缺乏前提。

以上这两个原因，无论如何是必须正视的。

出台政策必经的三重检验

到目前为止，好像能够为“弹性延迟退休”进行辩护的理由只有：中国的人口红利已接近消失，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养老的负担加重，因此，要考虑让人们延迟退休。现在是“弹性延迟”，而以后，肯定是“刚性”了，因为这是“必然趋势”。

作为一种建议，或者研究，如果导向了政策，必须非常之谨慎。因为一旦出现偏差，后果就会很严重。

严格来说，如果以后要在政策意义上提“延迟退休”，必须要先经过三重检验。

第一重检验是程序正义。程序正义要求一个政策，在考虑出台前，必须有充分的民意基础和相关各方的博弈、协商。任何一个政策都会作成有利于民众的假定是难以成立的。

从多年来人们对“延迟退休”建议的反弹看，它是通不过这个检验的。要有民意基础意味着，这个民意绝不能由某些官员或专家来代替表达。它可以是民意调查，可以是公共争论，可以是人大讨论，但绝不可以只是“专家论证，政府部门出台”。

第二重检验是正当性。如果不首先改革“养老双轨制”，不解决养老金管理中的诸多混乱、腐败问题，不真正实现养老金的全国连网，不解决养老金被地方所绑架等问题，可想而知它也通不过这个检验。一个把需要养老的人分成两个“系统”的政策，谈何让人多工作5年就能解决老龄化问题呢？在自身管理养老金尚存在很多问题的情况下，人们又为什么愿意多交5年养老金、少领5年退休金呢？而假如一个中国公民，因为户籍和工作所在地的分离，导致了他的养老金的领取、接续困难重重，他为什么愿意多交5年，甚至他凭什么要参保？

如果所有这些问题回答不了，是无法在道理上说服普通劳动者延迟退休的。

第三重检验是功利性。任何一项制度、政策，都要考虑它的成本和收益，如果收益少于成本，那就不要干，因为它给一个社会带来的好处，无法抵销它所带来的坏处。

延迟退休到65岁，能够看到的好处，不过是社会养老的风险减少，但它所带来的坏处，是普通劳动者因为工作时间的加长而导致人生的痛苦加重，是在就业压力较大的情况下，老年人的延迟退休加剧年轻人的就业压力，影响社会稳定，是人们觉得交养老金亏了的反感、反弹心理……这些，都必须得到客观的、全面的评估。

也许现在最该做的，不是想着要研究什么“延迟退休”，而是研究一下，该怎么建立公平的养老金制度，怎么加强养老金的管理，国家该给养老金账户补贴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