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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花开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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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重阳,我都会遇见那个神秘的男子,他必定会在那天埋葬一位亲人……

他究竟是谁?所有的亲人都在同一天去世是巧合还是……

每逢重阳来安葬

每年的重阳,这座山里总会开满黄灿灿的。那些最初是父亲种的,没有刻意打理,却也开满了山头。在秋高气爽的秋阳下,那些花就像一个个染了金发的美妇,带着暖洋洋的慵懒。父亲就住在这片暖洋洋的从中――他是这里的守墓人。

对于终年忙碌的我来说,也只有每年重阳才会有时间去探望父亲,顺便登高赏花,品尝父亲酿造的酒。

有一年探望父亲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外貌俊朗,带着忧郁而成熟的气质,背着一个大大的画夹,抱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骨灰盒。那年,他在山上住了7天,第一天埋葬了骨灰盒,第二天扫墓,剩余的5天画。

第二年探望父亲的时候,我又遇到了那个男人,俊朗依旧,忧郁依旧,成熟依旧,骨灰盒和画夹依旧。他依旧在山上住了7天,第一天埋葬了骨灰盒,第二天扫墓,剩余的5天依旧画。

第三年探望父亲的时候,我再次遇到了那个男人,他保持着前两年的成熟气质,又在山上住了7天。就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他又埋葬了一个骨灰盒……

去年是第四年,那个男人没有来。

那个时候,我品着酒,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眼神却不时瞄着上山的路。我记得那个男人每年上山,总是特别雇两个当地人抬他上来。他在山上的衣食住行生活起居也都由他们照顾。

我问父亲:“那个男人今年没有来……”

父亲没说话,只是目光悠远地望着山下,沉默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或许,他的亲人都走完了吧……”

父亲对每一个经常来墓地的人都有特殊的印象,尤其是这种固定时间和方式的扫墓人。

中午,父亲拜托我暂时看管墓园,自己下了山――每年只有我来的时候,他才能抽身到山脚下母亲的墓旁近小住,陪她说说话。

离奇的忌日

秋天的午后,我喜欢在墓地里散步,不觉得惊恐,只感受到那祥和的宁静。目光掠过那一座座墓碑,我看着上面的照片和碑文,幻想着他们曾经有过的精彩人生。

我慢慢踱到那个男人家的墓区。父亲说,这一排都是他家的坟墓。

我从左到右一座一座地看下去,渐渐地,一股寒意爬上了脊背。

最左边的墓碑,是一个笑容温暖的女人,墓碑上写着:“爱妻李爱英,1950-1977,未亡人重建国,于1977年10月21日。”

顺次的第二个墓碑,是一位老先生,墓碑上写着:“重狗生,1934-2000,孙儿重阳于2000年10月6日。”

第三个墓碑,是一位老太太:“重氏,1936-2001,孙儿重阳于2001年10月25日。”

从第四个墓碑看来,那个叫做“重建国”的人死了,因为墓碑上写着:“重建国,1951-2002,不孝子重阳于2002年10月14日。”

第五个墓碑依旧是位老人:“李大胜,1936-2003,外孙重阳于2003年10月4日。”

看到第六个墓碑,我确定“重阳”就是我遇到的那个男人,因为墓碑上写着:“李氏,1935-2004,外孙重阳于2004年10月22日。”

2004年,正是我第一次遇到他的那一年。

根据碑文看,2005年10月11日,他埋葬了自己的哥哥和姐姐。

如此看来,他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哥哥姐姐都死了。怪不得父亲说,他的亲人可能都死完了。不过,他亲人的死亡日期也太凑巧了吧?怎么都是10月?而且从2000年开始,连续6年,每年都有亲人去世。

这个叫重阳的男人,也真够可怜的,家人都先后离他而去。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些已经长眠地下的人,或者微笑,或者悲哀,或者面无表情。他们彼此相像,却又不像。越看,越觉得别扭,总觉得和别的遗像不一样,却又看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你是谁?!”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吓得我急忙跳开几步,转过头,居然是那个男人。他来了,依旧背着画夹,依旧抱着骨灰盒,身后依旧跟着两个山民,满头大汗。

“哦……”我尴尬地站在一侧,解释道:“我是守墓人的女儿,我们以前见过。”我们以前确实见过,但只是擦肩而过,从未说过话。

重阳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他冲着那两个山民挥挥手,于是他们急忙点点头,一人接过骨灰盒,另一人从背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墓碑,墓碑上写着:“爱妻米晓,1980-2006,未亡人重阳于2006年10月30日。”

做他的模特

重阳默默地站着,看着山民竖好墓碑,然后小心地吹了吹碑上的灰尘。墓碑上的米晓,我似曾相识。

重阳在墓前摆上几朵,神情忧郁,愣愣地盯着照片看了几分钟,才悠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他看到我还没有离开,目光里明显多了几分不满。

我也觉得在背后窥探别人的悲伤有些失礼,赶紧结结巴巴地说道:“请节哀。”

他淡淡地回答:“谢谢。不过,人总是要死的。看透了这点,就不会觉得悲伤。”说完,目光落在我身上,嘴唇颤抖了一下,慢慢走过来,眼睛里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芒。

他说:“我叫重阳。”

我说:“我知道。”

他转头看看墓碑上自己的名字,笑笑:“这几天能做我的模特么?”

“我?!”

他点点头:“你只需要坐在丛中就可以。”

“好。”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怎么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或许,从几年前第一次遇到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他吸引了,并且渴望着和他真正地邂逅。

重阳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我不必挖空心思去寻找话题来避免两人独处的冷场和尴尬。他根本不需要话题,似乎只要有人陪着,只要看着我,画着我,就已经满足了。画累的时候,他会直接向后一仰,躺在丛中望着天空。

重阳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能让别人代劳的事情绝对不会自己做。甚至吃饭,都是等那两个山民摆好了碗筷,送到面前,他才肯吃。

在我们相处的第五天,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

虽然,我对他的了解只限于名字。

他那孤独忧郁的眼神令我心疼,令我想起刚刚失去母亲时的自己。我们是同一种人,孤独,懒得说话,懒得和陌生人沟通,因此也懒得花费心思去恋爱。

真诡异,真麻烦

重阳的画,从来不给我看。但人都有好奇心,于是这个晚上,我趁着他去墓地散步,悄悄走进他的房间。

房间里井井有条,角落里的画架上,遮着一块黑色的画布,我小心翼翼地掀开……

画里满地阳光,遍山,我坐在丛中,笑得灿烂无比。必须承认,重阳的画功不错,很传神。我退后几步,细细欣赏着画里的自己,可越看越觉得别扭,看着看着,心底渐渐就升起一丝寒意。

不错,画里的人确实像我,但也像另外两个人――墓碑上重阳的母亲和他的妻子。更令人不解的是,画上落款的日期竟然是明年的10月19!

那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梦里的我,变成照片贴在了墓碑上,而原本贴在墓碑上的米晓则变成了我,微笑着挽着重阳的胳膊。那个梦,真实得一点都不像梦。

翌日,依旧是秋高气爽,重阳的心情似乎也不错,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微笑。

他微笑着说:“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吧。”

我想起那个梦,忐忑地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明天下山的时候,我想带你走。”

“你喜欢我?”

“喜欢。”

“喜欢我什么?”

“你长得很像我的母亲。”他坦白地说。

我心里有些失望,不悦地说:“就算这是实话,但你也不能说出来啊!如果你随便扯个其他什么理由,我可能就会跟你走。”

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我懒得说谎。你喜欢说谎的男人?”

我摇摇头:“如果想让我跟你走,起码得让我多了解你一些吧。”

重阳叹口气:“真麻烦……”

不幸福的童年

重阳说,他的生日,就是母亲的祭日。

当时,他的母亲难产,在产房里痛苦不堪。医生问家属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重阳的祖父却答非所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当医生说是男孩以后,重阳的祖父和祖母坚决要求保小孩。一开始,重阳的父亲还反对,但是后来不知为何居然也同意了。

最终,在重阳祖父母的威逼利诱下,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包括重阳的年幼的哥哥姐姐。

那一天,正好是重阳节。

重阳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可是,不久以后,所有人都后悔了那个决定。他们把怨气撒在了我身上,认为是我害死了妈妈。没人理我没人爱我,我从小就是个孤僻的孩子。我让你了解我的缺点,是因为我懒得日后在这件事情上和你发生争执。”

他又看看我:“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走了?”

我摇摇头:“请给我时间考虑。”

他说:“明天早晨我下山的时候,如果你没来,我想我就知道答案了。”

我没吭声,转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脑海里闪过那一座座墓碑,闪过重阳母亲和米晓的笑容,以及重阳那让人心疼的忧郁。

突然,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翻开手机里的万年历……

逝于重阳

查着近几年的万年历,联想着墓碑上的时间,我越看越胆战心惊,越来越毛骨悚然――重阳的每个亲人,都是死于重阳节! 重阳的母亲,死于1977年重阳节,这点可以理解,因为他说过,他的生日,就是母亲的祭日。可重阳的祖父,死于2000年重阳节、他的祖母死于2001年重阳节;然后是2002年……2003年……

按照他们的死亡顺序,当初坚持要保住孩子抛弃他母亲的祖父和祖母首先去世,其次是他的父亲,然后是年幼不懂事的哥哥姐姐……

是重阳杀死了他们?是他在报复?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最后一个墓碑――米晓。可是,米晓呢?米晓为什么也碰巧是重阳节去世?难道,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个重阳节都要杀死一个至亲的人?

我突然想起自己那幅画像的落款日期,慌乱地继续翻阅万年历――果真,明年的10月19日,还是重阳节。

或许,明年的重阳节,重阳手里捧着的骨灰盒,就是我的……

我一夜无眠。

清晨,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继而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前后再无动静。我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他会不会破门而入?

门外的人突然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然后轻轻地说:“我走了。”

随后,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的心突然空了,依恋和不舍代替了恐惧: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或许,重阳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向着山口一路狂奔,重阳坐在山民的简易轿子上,回过头:“你要跟我走?”

我气喘吁吁地问:“你那些亲人……是你杀的吧?为了给你妈妈报仇?否则为什么他们都死于重阳节?不是巧合吧?”

重阳一愣,自嘲地笑笑:“你要报警吗?”

我不说话,只是坚定地望着他。

他叹口气:“我是个懒人,怕麻烦,懒得跟你解释。不过,如果亲人们都在同一天去世,那扫墓祭奠还真省去了不少麻烦!”

我愕然,这算什么理由?一个人竟然可以懒到这种程度?

那个墓区里温暖的大家庭

父亲回来的时候,我正发着高烧,神志不清。

病好以后,父亲说,我当时说了很多胡话,什么重阳啊,杀人啊,啊,墓碑啊,乱七八糟的。

我笑笑,抬头看着漫山遍野的,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下山的时候我便决定,明年的重阳,我一定不来了,我不知道重阳还会不会来,如果来,他手里捧着的又会是谁的骨灰?

日子又恢复了忙碌,重阳节的惊恐也渐渐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淡化。有时坐在公交车上,偶尔想起那个阴郁的男人,不禁怀疑当时的一切是不是一场幻觉。

第二年的重阳,我在市中心的美术馆看到一个巨大的条幅,条幅上写着:“死于重阳――献给我唯一打算去爱的人”。

美术馆里挂满了黄灿灿的画,全部是。其中有一幅是我,暖洋洋地坐在阳光下的中。画的落款处写着:“下一个重阳,10月19日那天,我希望她成为我的新娘。”

最后是作者的独白:

福利院的刘院长说,我生在重阳,所以取名重阳;福利院的院长又说,我的母亲死于重阳,所以给我取名重阳;福利院的刘院长还说,他捡到我的那一天是重阳,所以给我取名重阳。

这一切都是刘院长根据我襁褓中的信说的。

长大以后,刘院长又告诉我,因为我的出生害死了母亲,所以才会一出生就被家人遗弃。但我并不怨恨遗弃我的亲人,如果可以,连我自己都想遗弃自己。

有人说我孤僻,这点我承认,虽然我也很想像画中的一样美得阳光绚烂。那一年,我到某个满是的墓地写生,邂逅了那个墓碑。自此以后,我就一直活在幻想里。那个墓碑里的女人,据说也是死于难产,死于重阳节。而她的丈夫,竟然也姓“重”。那一刻,我决定把那个墓碑当成自己的母亲,幻想自己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从此以后的每年重阳,我都会上山写生,顺便给自己增加一个想象中的亲人。在我的幻想中,他们并没有遗弃我,他们只是离开了世界。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爱我,只是不得已才会丢下我一个。

那个山顶上,有我的母亲、父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姐姐、哥哥以及我的妻子,我按照自己的想象,给他们每个人都画了遗像,这令我的大家庭看起来更真实。只要到了那个山顶,我就不会感到孤独。

直到那年,我遇到了梦想中的女孩,她那么像我幻想中的母亲……可惜,我错过了她,因为自己的孤僻,以及孤僻带来的懒惰,因为我懒得解释这一切……

我的爱情,死于重阳。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