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一梦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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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得到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是件很失落的事。

自打那年的冬季南方闹起了雪灾，我就知道，北方的梅雨时节也快来了。

北方是没有“梅雨时节”一说的。至少我在这里生活了16年，没有听说过，也没有感受过。提起梅雨时节，总让我想起巴蜀地区的阴雨绵绵，像是美人望君盼归来的伤悲。

而北方的雨总是大大咧咧地呼啸而来又嬉笑而去。还记得那年的院子里，在一个小时的倾盆大雨后，地上灌满了黄色的泥水，黑云压得低低的，一切光亮都被吞进了无边的黑云中。雨停之后，院子里的人们都跑出来，看着及膝的雨水发愁。而茂密的绿叶发出飒飒的响声，彩虹笑嘻嘻地出来了，那年是我第一次见到彩虹，第一次见到了总在作文里提到的雨过天晴。

我们总是背负了太多。姑且可以把这一切看做旅途上的食物，正因为越走越饥饿，于是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些放入口中，饮一口清水，吞食而下。背诵的意义也不过如此，还有积攒的一些妙词，在多年的行走中，才逐渐明白什么是“有如芒刺在背”，什么是“美人迟暮，日月如梭”。彻悟，来源于已知。

总有一些多情诗人寄情于青楼女子，她们往往善解人意。而现今，也有不少人，热衷于描写一些一生苦短、红颜薄命的个性女子。至少我总是好奇，也总是将一些美好的感情寄予她们，可以不苟言笑双目噙泪，也可以开怀大笑，不管生死是非。但这终归是青楼一梦，进去的人想出来，外边的人想进去。

或者说，人生就是一座围城，而在围城里的一切事物，亦是围城座座。

今年北方的阴雨不知何时改换了性格，也开始阴柔连绵起来，三五天地淡云蔽日，三五次地断断续续，停了又下，下下又停。直到人们忘记了晴朗的样子，她才不情愿地拂起了灰色的面纱。

床上的竹席因这不断的阴雨而发出淡淡的清香。老式的楼房小院总是有一点闲适安逸，躺在窗下床前，可以透过窗子望到不远处的白云蓝天，听到过往人们发出的声响。

这座建于上个世纪的古老院落依旧用着老式的地板砖，起起伏伏不太平坦。胶皮被磨破的轮胎硌得“咯哒咯哒”响。多年前也正是这样的清晨，有老妇人推着卖雪糕的冰柜“咯哒咯哒”地穿过长长的院落，门外废弃的铁架子台，夏日傍晚时分有孩子们蹦跳的欢笑。只是不知在何时，在我们向着成年蹦跳的路上，铁架台不知被送到了哪里，我们永远地失去了这样一个朋友。诚然，万丈高楼总是需要渺小之辈的无私付出，为了一片霓虹闪烁，为了条条车流之道。

宽广的道路似乎可以通向天堂，上世纪90年代还有以奔驰在柏油马路上的轿车为包装纸的橡皮，我还会偶尔用一双小手捧着橡皮，轻轻地放进铁皮铅笔盒里……如今它却在小心翼翼中被丢失。

世间有轮回的路，却没有回去的路。

我们还有不同的理想，还有无止境的追求，但那样安逸的感情却回归无路，再也没有哪一棵大树，可吸尽人心中的尘埃。

南方有了雪，北方有了细雨连绵，却掩盖不住拥有背后的空洞。

“我等之所希冀所庆祝者，岂不曰世界中有正义，有人道，有公理……”

――《北京学生界宣告》

《北京学生界宣告》原来的主题是关于夺回青岛、争取独立与和平的，用以激奋北京学生界乃至中国学生界的――里面所说的“正义、人道、公理”，则是他们最大的追寻。

而当百年之后，我再读到这篇宣告时，世界已经呈现另一番景象。一切的追求都成为历史。

在高中入学时，校长曾问我：“你觉得历史是什么？”我答：“历史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而后，校长用他一如既往的微笑回答：“我觉得历史是曾经发生过的，并且被人记住的事。”而现在，我觉得历史并不局限于此，我们此时的交谈甚至所作所为，都将成为历史，无数个渺小的人做过的事汇合起来，便是现在所学的历史，而历史在大而宽的角度上，往往分为可以被世人所知的历史与不可被世人所知的历史。哪怕是我们，也无法坦荡无愧，我们的历史，也大可分为被记住的历史与不被记忆的历史。那些不被记忆的人和事，就真的可以当做完全没有出现过吗？

纵然是再脆弱的生灵，也有不可否认的存在，就如同命运或者缘分，我们之所以无力抗衡，就正是因为种种不可否认的存在而纠葛不清。而真正看不清楚的，恐怕正是我们的内心。心里理应居住着一个名为信仰的东西，但在太多时候，信仰已经有如墙头之草，难以分辨它的方向。王小波在他著名的《拒绝恭维》中对歌手演唱会议评，说这只不过是观众把脑子放在家中去狂欢一场的精神需求。而太多时候，物质的满足依旧令我们感到空虚，而我们所追求的，是否就是这样一种精神需求。我们利用过多的时间向着终点奔跑，将一生心血倾注于路途中，而终点之后，却往往大失所望，这样孤注一掷的希望，注定功亏一篑，注定自我承担。

可惜的是，这个需要承担的结果，却未必是我们当初的自我选择。或者可以理解为：乱花迷人眼。但更深层的原因在于，盲目追寻而形成的社会氛围在驱使人们无畏地放纵，进而反噬每个人的灵魂。那我们究竟在追寻些什么呢？

近百年前的学生们在追求正义、人道与公理。而现在，谁再高谈阔论自己追求的是这些，反而可能会招来耻笑，这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我们已经拥有了，或者已经不需要了，但是，却真的没有人再“明目张胆”地追求了。我们那羞涩的追求呵。

总有些不值一提的事，你还曾固执地认为会令你背负一生；本该一生铭记的事，却在记忆与排斥羞愧中被抛下了。什么样的仇恨与感恩，都将随着一切的变迁化为虚无。

我们的追寻，也会如此吗？那些倾注一生心血的事，就那样被时光无情地丢弃。或是像南方梅雨时节，那终日不绝的细雨被静静丢弃，抑或是像北方豪气的暴雨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而追寻，或许就应该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