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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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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字典》对“钱”的诠释是:“钱,财也,治铜为钱,易货也。古之为市,所有易所无。”钱就是财富,有了孔方兄就能换取自己所没有的,物质方面诸如衣食住行,非物质的诸如娱乐享受。从商周的龟贝刀币,到汉晋的五铢,唐代的通宝,明清的银元铜钱直至现今流通的人民币,曾让多少人为之奋斗,为之满足,为之愉悦,又有多少人为之所累,为之不幸,为之悲哀!

办公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迭迭人民币。办公桌对面坐着失魂落魄的我的学友娟华、老吴夫妇。一大早,她就打来电话,语无伦次地呜咽着:“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救救她,小玲是你看着长大的,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呀!”我心一紧,出事了。“小玲贪污了公款,很多。”我屏住呼吸急促地问:“多少?”“10万多元。”天哪!贪污10万元,这可是要判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的。“钱多数没有用,我已经凑足了马上退到检察院来。”

他们刚到办公室,我就劈头盖脸地数落着:“怎么发展到这么严重才发现?难道就没有点迹象吗?怎么当父母的?”娟华只是哭,老实巴交的老吴小声说:“人家问过我几次,说你家小玲找了有钱的对象啦?其实她还没谈过恋爱呢,她花钱是挺多的,买了不少东西,女儿大了,不好多问。”“糊涂,做父母的责任到哪去了?哭有啥用!”两千多年前的太史令司马迁就告诫过做“上”的人们:“下有积钱,金宝之上必有气,不可不察。”无缘无故钱财多了,这金钱之上必有邪气;做父母的,做领导的必须及时查明源由,否则将酿成大祸!

我们的下一代,多为独生子女,生活上我们给予了太多的呵护和迁就,学业上我们提出了太多的要求和期望。就在我们唯恐不细致入微、不面面俱到的同时,往往忽略了他们的精神世界,对他们的生活取向、价值观、个性需求等方面却耳不聪、目不明,麻木得令人扼腕顿足。

这时,我的眼前是小玲那粉红的瓜子脸,两根羊角辫翘得高高的;耳边分明是她那甜甜的童音:“好阿姨,看我的辫子好看吗?是我自己梳的。”我与娟华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她是班里年龄最大的,我是最小的,整整相差三岁。她寡言少语,老实得有些迟钝。上初中时,每月有一个星期到工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我俩在一个车间给师傅当下手。上夜班时,娟华经常一人顶俩,让我到车间角落用纸箱子遮着睡觉。初中毕业了,我俩又分配到一个厂里。学徒期满娟华就结婚了,有了女儿小玲,刚满周岁就能叫我“好阿姨”。小玲五岁时,我也有了儿子。那时我自学了高中文化后,考上了电大第一届文科专业中文系。白天我依然满手油污干钳工活,只有晚上有时间看书。刚满周岁的大头儿子又太闹腾,幸亏娟华伸手相助,下了班把小东西带回她家,明晨再送厂托儿所。儿子跟娟华比跟我这亲妈还亲,总是欢天喜地跟着娟华回家,小玲总带着弟弟抓猫逗狗,把舍不得吃的零食给他。

我要救小玲,一定要救她。我脑海中迅速过滤着有关贪污犯罪的所有法律条款、司法解释,竭力捕捉着小玲在犯罪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法定从轻情节:年龄都23岁了,法律规定满16周岁就是完全责任年龄,对自己的犯罪行为就要负全部刑事责任;犯罪数额都10万元了,远远超过了立案标准……能减轻她罪责的就只有投案自首这条路了,即使是我亲生女儿也只能如此。

因我与娟华是学友,应当回避,所以没有参与此案的审理。承办人老姜告诉我,小玲犯罪动机很简单:“喜欢时装,“三SPRIT”的牛仔裤五六百一条,“淑女屋”的衬衣打了折还要400多,品牌化妆品都要上千元一套,还喜欢旅游。她工资根本不够用,父母当工人没什么积蓄,自己有了钱还要准备上档次的嫁妆,总之要过得潇洒,要有档次,所以……”小玲的作案手段也很简单,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采用涂改发票的手法贪污公款10.5万元。“做贼偷菜起”,先是涂改金额的个位数,有了点甜头,再涂改金额的十位数,百位数。领导、主办会计审核时居然没发现,胆子也就越涂越大,进而涂到了千位数,直至一笔涂去万元人民币。

宣布逮捕的那天,我见到了小玲,瓜子脸憔悴得像干瘪的菜叶。老姜将冰冷锃亮的手铐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也重重地扣在了我的心上。小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嚷着:“只用了七八千元,都退清了,怎么还?”老姜严厉地训斥道:“不许嚷!就是你一分钱没用,10万元公款已被你实际占有控制,就以贪污论处。”小玲含泪的目光里满是迷惑、哀求、懊悔,这目光至今还在我记忆中。我背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此刻,我这个搞了十几年刑事法律的检察官,再次感受了法律的无情和神圣不可侵犯,在威严的法律面前,一切感情元素都显得苍白无力。

小玲因投案自首并退清全部赃款被从轻判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到这时,她才真正掂量到拿了烫手的钱所付出的沉重代价。烫手的钱不能拿,拿了要烫手,即使当时没感觉烫,终有一日会烫烂你的手,会烫毁你美好的人生,会烫伤你温馨安宁的家。

春节时,我带着儿子去了娟华家。她和老吴相对无言静坐在女儿的床头,墙上依旧是小玲从小到大的照片,照片中的小玲依然向我微笑着。我把一套自学法律大专课本塞在娟华手里:“带给小玲,告诉她,服刑期间可报考全国自学考试。”书中扉页是我摘录的一位哲人的名言:“这样的人是最富有的。有强壮的体魄,有足以温饱的物质财富,同时还拥有能覆盖天下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