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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丁克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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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期的丁克协议

我从浴室出来,被周年的一双大手深深环住,软软的鼻息扑在我的耳边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请求:“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猛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有协议在先嘛,怎么又想起这档子事了?”听着周年说什么“看着别的同事拖儿带女的,很是艳羡”,我突然想起周年说白天婆婆来过一趟,难道说婆婆又在给周年灌迷魂汤了?我风一样旋进卧室,翻箱倒柜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哗啦一抖,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经研究决定,林曦与周年同意婚后做一对丁克夫妻,不以孩子为羁绊,只求幸福一生,白头偕老。

“丁克协议”的落款处,有我和周年的签名,大红指印赫然。周年有几秒钟的愣怔,他没想到吧,这么薄薄的一张纸,我居然当宝贝似的保存得如此完好,不管他怎么想,我是把这丁克当真了。

周年承认,婆婆今天是来过家里,当时我去健身房了,婆婆一落座便开始老生常谈,说什么邻居老赵家又添了孙子,老李的媳妇也怀孕了,周年嬉笑着打岔,没想婆婆落了泪,戳着周年的额头骂他不孝。

我知道周年一定很纠结,我也看得出他为了哄我开心,以懒汉著称的他还仔细擦了地,顺便洗了我扔在洗衣篮里的衣服。

可我丝毫没买账,比往日更强词夺理:“周年呀周年,你答应过我,既然选择了丁克,就要丁克到底,装什么伪丁克呢!”

周年口不择言:“无稽之谈!没有孩子的婚姻是残缺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怔怔地站在那里,没等我想好说辞来反击,周年已经摔门而出。

爱你一辈子

当别的同事下班忙着把孩子当刷卡机的时候,我和周年优哉游哉过着令人艳羡的二人生活,时光随意一晃便是七年。

周年是个背负着事业巨壳的软件工程师,我则是市妇幼保健院的资深妇产科医生,每天从早到晚听着那些呱呱坠地的婴儿哭叫声,我烦都烦够了,对自己当初坚持丁克的想法愈加笃定。

新婚时,我和周年口头约定做丁克夫妻,周年以为是玩笑随口答应了。一年后,婆婆当着我的面委婉地问我们啥时生孩子,被我搪塞过去。当晚,我不快地说:“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提孩子啊,你忙,我也忙,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哪有时间?再说,你算没算过养大一个孩子需要多大成本,无论是金钱还是感情方面?”

周年当然算过,在这个竞争无处不在的社会,养个孩子的确不那么容易。他也承认自己幸福,我对他好得无可挑剔,而且我虽然三十好几,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倒像二十七八岁,除了不愿生孩子,我对他呵护备至。

可是周年总是在我耳边唠叨,说总有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脑海里张牙舞爪:都说养儿防老,没有孩子,婚姻能否维系到永恒?再说了,穷苦人家就不生孩子了吗?何况我们月入3万以上?

关于周年的担心,我给他吃了定心丸:“二人婚姻质量更高,养儿防老的观念早已过时,与其费心费力地养孩子,不如把钱存起来养老。你不是喜欢旅游嘛,想想有个孩子,你能去哪?再说,养孩子多烦啊,吃喝拉撒睡以及日后的教育,都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看周年被洗脑洗得差不多了,我在他耳边轻语:“我会爱你一辈子!”周年耳根子软,这句话足以摧垮他对要个孩子的坚定信心,于是毫无戒备地看着我光脚跳下床,三下五除二制定了一张丁克协议,并在我魔力般的号召下,摁上了自己的指印。

惆怅的假期

五一小长假,我兴致勃勃地拿出出游计划找周年商议,却碰了个软钉子,周年唯唯诺诺地说自己另有安排,被我追问急了,他才不得不透露,他响应几个群友的号召,趁着假期去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做义工。

人生在世,总得做点善举吧。这是他的理由。

周年为他不能陪我感到内疚:“你自己去玩吧,要不,喊上梅子?”我的热情并没被他打消,片刻功夫,抹上防晒霜,戴上太阳镜,出门拦车直达梅子家。

梅子正在对付嚎哭的3岁儿子果果,熨烫机旁扔着熨了一半的衬衣,听我要她和我一起去游玩,扑哧一声笑了:“亲,你看我带着这个拖油瓶,哪都去不了啊。”我的好兴致顿时烟消云散,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向梅子大倒苦水。

周年太忙了,忙到无暇顾及我,以前他恨不得有空就和我黏在一起。

周年现在跟我很少掏心掏肺地交流了,这说明什么?厌倦?

周年该不会有外心了吧?好好的假期去做啥劳什子义工?难道是为他的另有所爱打掩护?

周年……

梅子打断了我的控诉:“我看,你还是抓紧生个孩子吧,周年是个好男人,可是他对你再忠心耿耿,你觉得你的婚姻有足够的安全感吗?要知道,孩子才是维系感情最牢固的纽带。”

我看着果果在客厅里爬上爬下,一会哭一会闹的,感觉自己如果有了孩子,那得付出多大的耐心啊。梅子看穿了我的小九九,不失时机地拿出自己的孕照,我一页页翻看,照片里那个大腹便便的梅子果真是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女人味呢。

回家的路上,我脚步沉重,耳边依然回响着梅子的话:“一个女人千方百计不想为男人生孩子,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不爱他!”

我笃定,我爱周年,非常爱。

尽管如此,我仍然纠结,难道只有孩子才是爱情保鲜、婚姻坚若磐石的不二法宝?

女强人终于被触动

放假第五天,医院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一位刚刚产下婴儿三天的产妇突然丢了自己的孩子,这在我所在的医院可是一条重磅新闻。

记者很快将走廊挤得水泄不通,几个小时后,失踪的婴儿神奇般出现,抱着婴儿的男人单膝跪地,涕泪横流地求女人,我听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男人失业后一度萎靡,不务正业,女人提出离婚,男人于是偷偷抱走孩子。男人的话让围观者中的我颇为感动,他说:“只要你和孩子不离开我,我从今天起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我爱你和我们的孩子。”

女人哽咽着拉起男人,那一幕,让我再度动容。

我想,假若没有这个粉嫩的婴儿,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周末,我要求和周年一起去做义工,不为别的,我只想知道,是什么让周年近来在家里如此寡言,我想了解他,走进他心里。

阻拦无效,周年只好带着我一起去了他做义工的那家医院。

医院在郊区,走进大门,映入我眼帘的是院落里一个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们或双目呆滞,或嬉笑无常,或静静地坐在轮椅里偏着头,口水糊了满脸而不自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年穿梭在老人中间,握着这位老人的手说说话,替那位老人擦擦掉在衣襟上的饭渣,我突然内心被触动了,也好像猛然顿悟了什么,走上前,毅然加入义工行列。

从医院返回的路上,我紧紧攥着周年的手,像是问周年,也像是自言自语:“我们要是老了,走不动了,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那我们要再多的钱又有何用?”

我拿出那张被自己视作尚方宝剑的“丁克协议”,当着周年的面撕得粉碎:“我想明白了,没有孩子的家真的是残缺的,没有孩子的女人也是不完整的,我们,生个孩子吧。”

周年没说话,用一个深深的拥抱诠释了他此刻内心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