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一躲再躲,无处可躲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看着坐在屋里的计生干部,冯建梅暗暗下了决心要逃走。但她的劣势很明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大了,还有一个5岁的女儿欣雨要带在身边,而对方有四五个人。
这些人都是曾家镇计生办的干部,带头的是镇党委副书记、计生办主任龙春来当地人称“龙少爷”。这天是2012年5月30日,是丈夫邓吉元要出门打工的日子。邓吉元刚出门,其中一个人和他寒暄,邓告诉对方,“要去内蒙古矿上。”三个小时过后,他们找到独自带着女儿在镇上租房住的冯建梅。
他们告诉冯建梅:要么赶紧交押金办户口,要么把孩子打掉。冯建梅的户口,远在内蒙古,而她早在11岁时父母离异,已随母亲离开了那里。丈夫不在身边,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钱,冯建梅想到的和腹中胎儿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跑!
10万元押金谈到3万元,又涨到4万元
冯建梅对坐在屋里的人说,自己要上街买菜。这时的计生干部们还比较客气,任由大着肚子的她出去,但会派人在后面远远跟着。
她沿着小镇中间的公路往上走,看到了镇上的幼儿园。去年,女儿在这里上学,她就在这里当保育员。上半年工资每月700块钱,因为工作认真,下半年涨到800块钱。这是一所民办幼儿园,租的场地是邓吉元姑父刘德云的房子。姑父的一个邻居见到她这种情形,明白了大概,指点她“去你姑父家躲一下”。
刘德云是山里的农民,被征地后搬到镇上住,除了租赁房子给幼儿园,还在门外种点瓜果蔬菜。冯建梅进门后,他迅速关闭了幼儿园的正门。
冯建梅这一举动激怒了镇上的干部,来围堵她的人增加到十来个,“啪啪啪……”敲打刘家的大门。刘德云只好打开门,一群人直接冲进来,将冯建梅逼到刘家的小卧室里。为首的龙春来对刘德云说,“你娃儿在中学教书,让他搞几天就搞几天。”考虑到儿子的饭碗,刘德云只好默不作声。
天黑后,刘德云出门上厕所,发现后门被石头堵住了。他花了一个小时,默默地把石头搬开。这扇后门,为冯建梅留下一丝希望。
计生干部轮番进来做工作,其他人在堂屋抽烟、打牌、聊天、喝酒,吵得刘德云夫妇两宿没睡好觉。他们六人一组,四个小时一换班。“简直像土匪一样”,刘德云说。
第二天,刚到内蒙古的邓吉元接到镇上打来的电话,对方告诉他,镇上要对冯建梅“采取措施”,并说,他们拖了几个月不办户口,镇上决定不再等他们了。六月份是当地的计划生育活动月。在之前两年的计划生育检查中,曾家镇合格率未达95%,被挂了“黄牌”。计划生育是一票否决事项,镇上急于摘掉这个“黄牌”。邓吉元被告知,他要么马上把妻子的户口迁入村里,要么马上交押金。押金的数量,从10万元谈到3万,后来又涨到4万。
草丛中的13个小时
冯建梅腆着肚子,带着欣雨,在小卧室的床上盘算着如何离开。她打电话给邓吉元说自己要逃跑,丈夫在电话里说,要注意安全,自己一回来就想办法把钱交了。
她想到在曹家湾还有邓家的几个远房亲戚,而且那地方离得远,也许计生干部找不到。但什么时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她没有把握。累了,她慢慢在床上睡去。
6月1日一早,她起床去厨房做早饭吃。胎儿已逾七个月,她很容易饿。这时,她发现几个计生干部也熬得疲惫不堪,注意力不是很集中,五个在屋里喝酒,只有一个站在门外,背对着她和刘德云聊天。
她抓紧机会,从紧挨着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穿过门外一片空地就是小镇中心的马路。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小跑不是件容易的事,肚子里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紧张,胎动频频。在马路上,一辆面包车被她拦下,迅速将她带离了现场。她想着女儿欣雨留在姑父家是安全的。
车行十分钟左右,她让司机把她放下。这里离曹家湾不多远,但她不敢白天走进亲戚的大门,打算在山上躲到天黑再摸索着过去。
曾家镇所在的镇坪县,位于陕鄂渝三省交界处,有“鸡鸣一声听三省”之说。县城距离安康市五小时车程,再转车到省城西安还要三个小时。此地的山脉是大巴山一支,属亚热带气候,山上草丛茂密,碎石极多。她窝在草丛中,两眼盯着前方的公路,观察来往车辆,生怕对方追来。这里的山上,有一种令人生畏的虫子——草蜱子。三十只草蜱子能将一只野兔身上的血吸干。这种虫子一旦叮上人的身体,整个头部都会钻进肉里,只留腹部和尾部在外面。即使你拔了它,它的头仍然会留在身体里。想到这种虫子,再想到紧追不舍的干部,冯建梅不寒而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冯建梅的身体越来越冷。山上水汽大,氤氲的空气沾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
她在草丛里待了13个小时,用来充饥的是从姑父家厨房拿出来的面包。直到天完全黑了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花20多分钟走到曹家湾。那里有邓家的两户亲戚,她走进了其中一家。
王富平的媳妇看到这个浑身沾满泥土、草汁的大肚子女人闯进家里。来王家之前,冯建梅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王家媳妇赶紧让冯建梅换下衣服、洗漱,到卧室里躺下。王家经济条件不好,条件颇为简陋,土豆直接堆在堂屋里。
冯建梅刚躺下没一会儿,卧室的窗户就有手电筒照进来。她立马翻身下床,但卧室里无处可躲,只能藏在床底下。这时候,她听见有人问王富平:家里有外人没?王回答说,没有。但对方强行进门来。当手电筒的光打到冯建梅的脸上时,她心里一片黑暗。
对方并没有当即强行带走她,而是在王富平家住了一晚上。她一直想不通,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也许是跟王家媳妇的那通电话暴露了自己?
第二天早上10点,冯建梅被要求离开,她大叫着不愿意,但对方“抬手抬脚”,她的脸被四个男人用黑色的衣服盖住,沿着曹家湾的那条蜿蜒小道,走过晃晃荡荡的旧吊桥,来到公路旁。
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等着。
她感觉得到腹中胎儿在不断挣扎
6月2日下午,当邓吉元坐大巴往回赶时,一直在寻思着这个棘手问题的答案。他已经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邓孝刚,让他务必保住孩子。
他第一次遇见冯建梅是七年前在辽宁省辽阳市一家网吧里。在那里矿上打工的邓吉元去网吧玩,坐在一个女孩身旁。邓吉元开过大车,在矿上放过“炮”,却完全不会弄电脑,就请求这位姑娘帮忙。对方一边嘲笑他,一边教他如何切换输入法。他看到姑娘的侧脸,白皙、干净,心里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