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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邀我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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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千里迢迢赶去九寨,当然为了看水。其实生在江南的人,见过的水可不少,清澈的溪,灵动得像牧童的竹笛。依傍青山的湖,妩媚多情,是怀春的女子。江南人与水为邻的,出门见河,绕着屋舍,拥着村庄,像绿色丝带给一条小小的古街打个结。江南人整夜整夜枕着水声入眠;清晨,又在桨声里醒来。水成为日常,成为我们气质的一部分。

我自觉是品味过水的人,但到了九寨,还是被那里的水迷住了。在九寨,你会发觉水找到了自己最独特的形态,水呈现出自己最多彩的表情。

首先打动我的是玉带河,从一地绵延的高原芦苇中流淌而过,金色的芦苇齐整地排列着,像秋天的麦地。苇丛中,水的绿显得晶莹而有质感,你看不到水是流动的,水那么安静,那么纯澈,那么慢条斯理地流,恍然间你会误认为看到了一条翡翠铺就的河床,那样的静谧是玉才有的品质。当然,最安静的水不是玉带河,而是镜海。在镜海,你才真正体会到一个“静”的境界。这样的静并不仅指没有声音,并不仅指没有热烈的闹腾。事实上我相信,很多喧闹和肤浅的人一旦走到镜海面前都会突然失语。面对一潭明镜般的水,面对深邃的目光,你就像突然遇见了一位智者,你的心里自然充盈起敬畏来,你开始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确实,没有风的时刻,镜海就是一面明镜,可以照到人心的深处,照见落到人们内心里的尘埃。它的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它的海面上不会有一丝涟漪,天空中飞过的洁白云影,水面上掠过的飞鸟,水畔旁逸斜出的树枝,甚至对面整座高耸的山峰,镜海都收入明镜里。据说镜海最美的时刻,是晴朗的秋夜,天上有一轮饱满的月亮,水中也有一轮饱满的月亮。皎洁月轮在水天间相互呼应,相互凝望,你分不清虚实,你分不清谁比谁更明亮。这样的静是足以让人忘掉身后的喧嚣尘世的。

而犀牛海呈给人的是另一种从容而大气的静。犀牛海是九寨最大的海子之一,传说中,古时有位身患绝症的藏族喇嘛骑着犀牛路过这个海子,当他喝了海子里的水后,让他痛苦了好些年的病症全然消失了。老喇嘛遂日夜饮用此地的水,再舍不得离开,最后骑着犀牛进入水中,永远地融入了这片海子,这是犀牛海名字的由来。

如故事所透露出的深意,犀牛海的水也是深沉的,这样的深沉让人望而却步,犀牛海的安静也是深沉的,它依傍着一面高耸入云的山壁,越发显示出自己的深邃。这是哲人的思考,是高僧的入定。

水在诺日朗则呈现了另一种姿势,那会儿它们一改安静的常态,变得狂放而暴怒。它们摇身一变,成了奔腾的烈马,成了呼啸嘶鸣的狂风。诺日朗瀑布是九寨众多瀑布中最为宽阔的一条,横向跨度300多米,这么多水蜂拥而至,不约而同纵身跃入山谷。这么多跌入的水,织成了一匹巨大的白练。那轰然的水声,是裂帛的声响吗?诺日朗瀑布让你看到九寨的水是雄浑的,它们有着激越而豪放的内心,它们是奔腾千里的骏马,它们是喋血沙场的勇士。

而到了珍珠滩,你会发觉水是洒脱的,它们喜欢四处漫溢,它们并没有固定的行进路线,整个山坡,整个铺满石头的岩壁,全都是水的道路。它们在撒欢,它们在奔跑,它们在欢跳,它们像洒落一地的珍珠,随处滚动,飞溅。直到走到珍珠滩瀑布前,你才真正为这水的恣肆和洒脱惊诧了,它们那么自在,从不去考虑前面是什么,就飞奔过去了。它们撞上树根,它们吻上一地的青苔,它们在小石头的缝隙间跃过,它们轻盈地从山崖上飞下来,汇聚成珠帘,散开来成薄雾……它们是最有形的,而此刻它们又是最无形的。它们是无处不在的,山坡上,路上,青苔上,随处都是飞花溅玉般的水,但它们又是无法捉摸的,它们像精灵,瞬间就消失在你的视野里了。

九寨的水是清澈透明的,汇聚到海子里却有了自己的颜色。神奇的高原地貌给了水与众不同的缤纷,在这里,水一改往日素颜,呈现出天堂般的妩媚。火花海,每当阳光吻上水面,有无数金色光点在水上跳跃,那跃动的阳光,像闪烁的星辰落进了水中。孔雀海呢,远看去就像一只开屏的绿孔雀,那里的水,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那样新鲜透亮的蓝是我在别处从未见过的,这样的蓝似乎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让注视的人都不忍移开目光了。如果是秋天,满山的树都变得绮丽起来,有的穿上了红色的披风,有的戴了金色的斗篷,有的披着一身飘然的白衣。多彩的山色,全都映入明镜般的水里。这时,你看到的水就是一幅幅写意的油画,那透明的灵魂在秋天里显现出无穷的绚丽。

在九寨,水有了最精彩的绽放。它们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它们深沉如哲人,又活泼似顽童。它们纯净地不染纤尘,又妩媚地绚烂至极。在九寨,水找到了自己最好的表达,水完成了自然最好的抒情。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