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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丁,精彩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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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岁以上的中国画家没有不认识他的,曾身陷于那个风云岁月的中国人都和他似曾相识。20多年前,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刊登和介绍过一个普通年轻士兵的油画作品《连续作战》,这幅作品被印制成特种邮票在全国发行。

尚丁一举成名后,有关他的消息就变成了听说。

听说他到中央美院上学去了,从二年级读起;听说他中央美院毕业后又考入浙江美院的研究生;听说他毕业后分到中国人民艺术学院任副教授。最后听说他去了美国,杳无音讯。

这次,他回来了。2001年的仲夏,他只身一人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昆明,探望、陪守弥留之际的老父亲。当我见到尚丁的时候,他憔悴、瘦削,目光沉重。后来我才知道是他日夜守护在父亲的病榻旁,心情悲痛再加上劳累过度引起的。

一个月后,尚丁的父亲去世。

按约定的时间,一大清早,我们叩开他家的门,在临时改为灵堂的客厅里对他进行采访。尚丁还没有从父亲去世的悲伤中解脱出来。一讲到他过去在国内如今在世界上取得的成就,他总要提到父亲的影响。

祖国的荒野和鲜花

我的父亲尚文,是中国很有影响的书法家。

幼年的我顽皮之极,领着一帮政治部大院的小孩做尽了“坏事”,是大人眼里的坏小孩。但我喜欢画画。政治部体育院的一个水泥斜坡上以及人行道上、大马路上,我画满了岳飞、张飞、赵云等古代英雄的画像。

那时连粉笔都是稀罕物,我就捡了好些瓦片,磨得很薄,把所有的衣服口袋都装满。口袋磨破了,瓦片掉了出来,被家长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斥责。我的父亲一开始就反对我画画,认为孩子还是要好好学习。

就这样无忧无虑混到了小学快毕业,来了。我的父亲因为历史问题在劫难逃。对于年幼的我,这简直是晴天霹雳,第一次感觉到社会是那么不公平,好像一下子失去依靠,被社会抛弃了。然而,我一下子懂事了。从小喜欢看外国名著的我突然发现书中那些有关灾难、不平、痛苦的,我全部读懂了,我常常被书里的描写感动得流泪。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里写的那匹被卖掉的“贵族马”的字句,至今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你的缰绳已经被别人握住/你算个屁/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必须通过一种努力,寻找一种支持自己的力量。只有画画。我把自己憋在家里,成天不出门,没日没夜,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家里的一间小小的房子竟然堆了一人高的画稿。

那天有个朋友在我的画室里和我聊天,看我作画。我信口哼起那时放映的一部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里的插曲,突然房门被撞开了,我的母亲老泪纵横。我吓坏了,妈妈哽咽着说:“我已经两年没听到你唱歌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打下的基本功和对生活的理解是多么的重要。

世界上常有好人在需要的时候出现。昆明警备区一位叫岳传荣的女干事拍板让家庭有“问题”的我入伍当了兵。对于16岁的我,意味着就可以在部队的黑板上、墙板上一展才华。尽管这种才华的价值只是让那些和我一样的普通士兵赞不绝口,但我仍然感到了满足。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年,昆明军区举办展览,我受命去完成一幅题为《金沙水拍云崖暖》的巨幅油画。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创作,第一次画如此巨大、整整占了一面墙壁的油画,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像一个真正的富翁大把大把地使用油彩。

展览期间,留言簿上的留言几乎都是写给我的。有一个大院的小伙伴在上面写的是:“尚丁,你终于出来了。”那时,我不满20岁。 先当木匠再卖画

1987年,我应美国著名雕塑家卡勃的邀请去了美国。

我揣着在北京卖掉一幅油画得来的350美元,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我背了大大的一卷画,有100多幅,这是我全部的心血。我要用它们来叩响那个全然不同的世界的大门。

飞机飞低了。我眼前一亮。城市里有数不清的小楼和一面面镜子般的水面,那是别墅和游泳池。街道像被洗过了似的,松鼠在树上跳着。仿佛到处都是公园。

我一开始住在卡勃家。

那时我的英语相当差。我和卡勃对话是用随身带着的字典。卡勃翻着字典说,你会变得很富有!他在纸上随便写了一个数字,后面画了很多个零。我们大笑。

卡勃想当我的经纪人,帮我找画廊,催促我卖画。我不想卖,因为我认为画廊开的价钱不合适。我吃不惯卡勃家的饮食,也不好意思老是去打开别人家的冰箱。我对卡勃说我既然到了美国就想到处转转,也去见见中国来的画家。我翻开字典找到“独立”这个词。卡勃说这个词太好了,我本来就是想教会你这个词的,不过我正因为相信你会成功,才为你做的担保,为你买飞机票,为你推荐画廊,现在你却要离开。我说,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在美国转了一圈。纽约、华盛顿等城市都有一些不同境遇的中国艺术家。我和他们在国内就是朋友,有的已经有了自己的画廊,但朋友传过来的话却是“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到我的画廊”。有一位在中国相当成功的河南画家,因为卖不了画,人似乎都变形了,样子非常可怖。我心里清楚,我自己的情况更糟,吃的住的都是到处打游击,钱也花光了。河南画家对我说:“你来美国干什么?你在中国已经达到顶峰了,来这个裤子跑在大街上也没有人看的美国干什么?”我对他说,也在心里对自己说:“要相信自己是最优秀的。在美国,比我们更想要钱的人更多,他们会找我们的。”

事实上,我每到一个画廊,画廊老板在看完我随身带去的作品后,眼睛都会睁得很大。美国最有名的几家画廊都答应进我的画。鹰画廊一下就订了9幅。美国西部艺术中心博物馆决定举办我的个人画展。卖画和办画展都必须有画框,可是此刻我已经身无分文了。有朋友让我去和丁绍光讲。丁绍光也是从昆明赴美的,是我的前辈,虽从未打过交道,但彼此都知道对方。丁绍光很快就有回音,开了5000美元的支票,并转告我“将来有就还,没有就不用还了”。

我租了一间很便宜的汽车房,在里面自己制作画框。这个时期是我到美国最艰难的时候,吃最差的,不买新衣服,钱全部用在买木料上。当时正是冰天雪地,我穿着一双破烂的皮鞋走几公里,往返于工作室和艺术中心。此时,我举目无亲,没日没夜地干,整整用了两个月,100多个画框终于做好了。最后,我把带了上万公里到美国的画装进了框里。 在美国,我也是最优秀的

虽然西部艺术中心对我的画非常欣赏,但对是否能卖出去也没有把握。

画展如期进行,很多艺术家、收藏家从美国四面八方赶来。画展第一天后,美国的许多报纸、刊物、电视台就以大量篇幅和大型专题对我进行了采访报道。有的报纸的头版用大字印着:“中国的艺术大师来了。”但美国的记者们不知道,大师不仅身无分文,还欠着近两万美元的债。

我意料中的事终于发生了。美国人对我的画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许多人久久站在画前不肯离去。有的画没挂在墙上,堆放在地上,就有人跪在地上,伏在地上看。有的人见到我本人就鞠躬,有的则干脆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些画简直太美妙了,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画很快就卖出了一些。西部艺术中心展览馆的馆长说他们建馆14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不久,鹰画廊也传来好消息。

我在和美国一家最有名的画廊商讨定价时说,你们当然可以不我的画,但如果要,我要求与美国画家一样的平等待遇。我在中国是最优秀的,在美国也是最优秀的。你给我最好的价钱,我给你最好的作品。

从1993年起,我每年都被邀请参加全美国艺术家年展。这是美国画家最高规格的盛典,类似电影的“奥斯卡颁奖典礼”,被邀请的都是美国最有名、最有影响的画家。当年,我是被邀请的唯一没有美国国籍的中国画家。

和我分别3年之久的妻子和女儿也终于团聚了,这意味着我从此告别了流浪儿式的漂泊生涯,可以安心画更多更好的画,可以跑更多的地方写生,回到家有女儿甜美的呼唤,有妻子亲手做的热饭和热汤……

2000年秋天,全美艺术家年展如期进行,负责向来自世界各地艺术家介绍我的是一个旅美日本人和一个旅美韩国画家,他们对我说:“今年你一定会赢!”果真,我获得2000年全美艺术家协会颁发的唯一大奖。

那一晚,我无法入睡,回到家里,和妻子、女儿一同来到离家不远的海边,我对女儿说,海的那边就是中国…… (摄影/鲍利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