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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和成长是一个包含着巨大的时间跨度、空间距离和心理深度的话题,更适合用小说、戏剧和散文等文学体裁来表现。如果是诗歌的话,则往往表达一种高度概括的情感体验,以浓缩的情致取胜,如“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或者表达一种关于人生深刻感悟,以议论见长,如“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或者用典型的细节来表现物是人非的内心波澜,如“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许多现当代诗人则常常是截取成长中的某一时间片断进行铺排点染,如潘洗尘的《六月我们看海去》,大力渲染年轻的梦想、激情乃至些许的张狂;有些诗甚至就是直接用“十七岁”、“十八岁”这样的词语作为诗歌的题目的。正因为“表现巨大的时间跨度、空间距离和心理深度”并不是抒情诗所擅长的,所以有关成长的诗歌佳作并不特别多见,而穆旦的小诗《园》(《高中语文读本》)可以说是其中别具一格的一篇。
穆旦(1918—1977),原名查良铮,著名爱国主义诗人、翻译家。穆旦的诗将西欧现代主义和中国传统诗歌结合起来,诗风富于象征寓意和心灵思辨,是“九叶诗派”的代表诗人。20世纪80年代之后,许多现代文学专家推其为现代诗歌第一人。
《园》之所以独树一帜,正在于它将西欧现代主义和中国传统诗歌巧妙地结合起来。其传统性,本文不拟多论;其现代性则特别鲜明地体现在借助视角和节奏变化,含蓄而又特别强烈地表达情感方面。
全诗一共五节,十五句。
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
这三句我们可以感觉到,诗人以一个孩子的目光,悠闲地、充满好奇地仰望着树梢和树梢后面的天空。由于身量未长,看到树丛的嫩枝是“举在高空中的”;我们甚至可以想象,这个天真或者还有些顽皮的孩子是躺卧在树根旁的,所以他真切地捕捉到树丛是“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的感觉。“移转”一词,则表明孩子躺在那里的时间比较长,因而感受到阳光因时间的流转、树影的筛滤而奇妙变幻的美丽景象。
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
第一句以未干的水彩画来比喻“深蓝的天穹”,妙绝!有绘画经验的人可以想见其蓝、艳和润。现代生活方式赋予诗句的现代性,自不必多说,让人惊奇的是诗人这种打通了的艺术感觉。“低矮的石墙”是写实,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是孩子长高了,因视角变化而带来的全新体验。
前两节的色彩是清新的,基调是安静和平和的,以孩子的目光写出了对园中世界的探索的小小新奇,视角是向内的。
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
第三节,观察的目光开始由内转外,注意到“远栖于西山下”的“小城”。而且世界也不再是安静平和的,因为“白色卷云”是“沾有雨意”的,小城是“烦嚣的”。“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和“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这“小小的方园”是物质的园,更是“心灵之园”,是少年开始扩展的“心灵视阈”的隐喻(前两节中的“园”则可以看作是封闭、被保护和安全的象征)。这种由于视角变化而带来的心境变化,不正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从烂漫天真到长成“小小少年”、“有了烦恼”这种心理过程的真实写照吗?
所幸,这种“烦嚣”并不强烈,因为“小城”是“远栖于西山下的”,“白色卷云”也只是“沾有雨意”而已。
前三节的视角变化是多样的,有俯视,有仰望;有近看,有远观;更有心灵的向内体察和向外探索。在这视角的变化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人由儿童到少年的成长过程,见证一个成长阶段的心灵秘密。
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 /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
第四节的第一句,诗人连用两个“匆匆”,使诗的节奏突然加快。如果借用电影镜头来表现,诗的前三节可以使用俯拍、仰拍、近距离的特写和远距离的全景镜头,而且镜头的切换也应该是很缓慢的,从而表现一个少年儿童的自由自在、天真无邪和些许的寂寞忧愁--而这点愁也应该是种“闲愁”。
而第四节则要运用镜头的快速闪回:匆匆的脚步,匆忙的身影,变幻的四季景物,陌生的燕子……不变的只有燕子的呢喃。(不知燕子是否也曾“笑问客从何处来”?)在这种节奏的强烈对比变化中,含蓄同时又非常痛彻地表达了诸如“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等诗句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对时间和生命的感兴。
此节“燕子”前用了“陌生”作定语,“鸣啭”前用了“永远”来修饰,我们可以感觉到这三句所承载的时间跨度和心灵重量是大大增加了的。
我们注意到,第一节里的时间跨度只是很小的一段(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白天),与第四节对比,人生倥偬、世事多变的象征意味就非常显豁了。
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青草样的忧郁,红花样的青春。
第五节是对全诗的总述,是对“园”所代表的过去时光的告别,是对青春的祭奠。“芜杂的门径”让我们生出“门前冷落”之慨,代表着疏离。“关”与第二节的“兜”形成对应关系:“兜”是在内的,享有的;而“关”是在外的,隔绝的。诗人用一“关”字,寓意美好的过去只能追怀,而无法启封、进入。末句“青草样的忧郁”、“红花样的青春”让我们顿生“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的联想,将我们再一次拉到时间面前进行着亘古不变的追问和沉思。
这首诗因视角和节奏的变化而使前后风格和意蕴迥异:前三节明净澄澈,如同一个清朗梦境,是对一段金子般的少年生活深情追忆;后两节低沉忧郁,是一种现实世界里的成人的感慨百端、欲语还休……两相对比的意味非常强烈。
这首诗,用了“园”、“燕子”、“红花”和“门径”等中国传统诗歌意象,引发了我们关于时间、关于成长的丰富而深长的联想;同时,运用隐喻和象征的手段,赋予这些意象以超越传统的现代意义。而其巧妙地运用电影镜头般的手法,借助视角的和节奏的变化,使诗境更具空间感和画面感,使情感的表达更加含蓄深沉,耐人咀嚼和玩味。
一首小诗,短短的十五句,包含巨大的时间跨度、空间距离和心理深度,为我们记录着一段关于生命成长的特别的印迹,创造性地表现了在无法把握的时间和空间面前,人的内心深处那种特别沉重和复杂的情感。我们以为,这首小诗称得上是成长诗中的佳作,也是穆旦诗歌中的精品。
邹兆文,语文教研员,现居浙江临海;单君,语文教师,现居浙江临海。责任编校:舒 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