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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拉蛄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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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拉蛄的学名叫蝼蛄,这名字很正统,无甚意味,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小时候邻家奶奶口中的地拉蛄,或者拉拉蛄,叫出口就跟音乐的音节一样,既有节奏又顺口。

原来,地拉蛄竟生得那般凶恶:圆锥样的小脑袋上顶着俩黑溜溜的小圆眼;触角在前摆动,尾须在后试探,倒像是用来防身的凶器;一具大盾牌倒扣在背上,跟它那尖脑袋很不相称,显出外强中干的猥琐样儿来了;翅膀也生得奇怪,前翅宽短连一半肚子都遮不住,后翅却细长至尾;最有特色的是它那前足,又宽又扁又平,看起来很坚硬,还生了四根锐利的刺,宛若钉耙。我那时就想,这么凶恶丑陋的虫子,怎么会寂寞呢?

事实证明,地拉蛄只是徒有其表而已。它貌似威风凛凛,实际上却胆小怕事,憨厚木讷。可就这样一只窝窝囊囊老老实实的昆虫,在人类世界里却被扣了不少“牛鬼蛇神”的大帽子呢。

教科书上这样记载:昆虫给人带来的害处主要有三方面:①直接危害人体,传染疾病,例如蚊子、臭虫、苍蝇等。②危害农作物、果木、林木、家畜等,例如蝗虫、蚜虫、蝼蛄、玉米钻心虫、稻螟虫、松毛虫等。③破坏人的食物、家具等物品,例如蚂蚁、白蚁、蟑螂等。

地拉蛄很不幸,它被多次转载举证,是白纸黑字的害虫。它那对扁平结实的钉耙状前足,就是作案工具。它是唯一一种终生过着地下生活的昆虫,一生在地下挖掘不止,以巢穴为中心,挥动大铲挖刨,拱着脑袋硬钻,扛着盾牌挤压,就这样无休无止地掘出四通八达的通道。就像人类修建隧道碰到障碍要开山炸石一样,地拉蛄在挖掘过程中碰到植物根须和种实拦路时,根本不管它是庄稼还是杂草,一律咬断切碎大吃一顿,若碰到土豆红薯之类不好对付的根实,它索性就地钻出一个长洞直穿而过。它就这样不屈不挠的在黑暗的地下挖掘通道,排除万险,知难而上,持之以恒……要说它错了,只能是错在缺乏判断能力,它判断不出哪些障碍是为人类提供膏粱的,若它有这样的智慧的话,我相信,它宁肯绕道千里也绝不会去招惹这些会直立行走的蝼蛄天敌。可是,只要地拉蛄还活着,就得靠着本能去挖掘,而它的本能又是违背人类利益的,要真想为地拉蛄翻案,恐怕要等到它们集体自绝于人类的那一天!刘伯温在一首《念奴娇・咏蛙》词中说,“蚯蚓蝼蛄无智识,相趁草根嘈啧。”唉,它们若有智识,教科书中也就没有害虫一说了,天下昆虫必然以服务人类为己任,察言观色,躬行人道了。

原本,地拉蛄身怀五技:能掘洞、能游水、能攀缘、能飞跃、能跑走,一只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黑暗中的昆虫能拥有这样几项技术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古人还是不放过走霉运的地拉蛄,它们又成了教诲人类学习必须要专一精深,万不可自满于一知半解的反面教材。荀子在《劝学》中说:“……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后来演化为“梧鼠之技”的成语,比喻似乎什么都懂一点、而又什么都不高明。而《劝学》文中的梧鼠,指的就是蝼蛄。因为《古今注》说:“蝼蛄,一名天蝼,一名,一名硕鼠。有五能而不成其技:一飞不能过屋,二缘不能穷木,三没不能渡谷,四穴不能覆身,五走不能绝人。”如此说来,地拉蛄既从物质上危害人类,又从精神上贻害大方,真是万劫不复了。

地拉蛄能飞,但是,它一生只有两次飞翔的机会,且都是为迁移家园而飞。十月左右,是最容易发现蝼蛄出洞的季节,那是因为它在做越冬的准备,越冬时,它需要寻找干燥的地方,只能离开家园飞往适宜之地安居。越冬之后,它需要选择潮湿润泽之地产卵,于是再次出洞飞往河岸、池塘周围、稻田菜园等地扎寨。完成两次飞翔之后,它开始产卵并抚育儿女成人,生命也走向尽头。这样看来,地拉蛄能飞但不善飞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要从地拉蛄生存的角度来看,会掘洞是为了寻食或者遇险时逃生,会游水是为了在天雨巢穴漏水时涉水而上逃命,会攀缘会跑走也都是为生存而历练出的天赋,我们人类如此强大和精于学习,何必要如此苛求一小虫呢?

我们都知道,地拉蛄的鸣声不甚美妙,调子单一无变化不说,嗓门也低沉嘶哑,犹如哀咽之声。于是,文人们都用蝼蛄的鸣声来渲染哀惋凄切的气氛,有无名氏诗曰:“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李贺的《宫娃怨》也有“啼蛄吊月钩阑下,屈膝铜铺锁阿甄”的句子。似乎蝼蛄一鸣,即刻愁云惨雾一片,可实际上,蝼蛄跟蝈蝈等鸣虫一样,都是雄虫会鸣,雌虫不会发声的,而雄蝼蛄之所以在夜里不厌其烦的摩擦翅膀发出低沉单调的声音,完全是为了引诱雌虫前来。如此看来,雄蝼蛄的本意根本不是想吟一曲哀歌,恰恰相反,它那低沉抖颤之声正是它急切、激动情绪的写照呢。而那些专门研究益虫害虫的人类就很智慧地利用了蝼蛄们这一特点,把雄蝼蛄的鸣叫之声录制下来,将录音机放置于田间地头啼鸣不止,雌蝼蛄听到召唤,纷纷前来幽会,结果,正中圈套……

说到雌蝼蛄,却不得不说它是母爱的典范。六月份,进行过即将临产的准妈妈们在隧道中进行房屋改造,在通道中选接近地表的地方开掘一处宽敞的酒瓶肚状的产房,产房四壁通道全部封死,只留瓶口通往地表,然后准妈妈们四处寻觅腐草杂草铺到洞中,以备幼儿出世后嚼食。产卵后,雌蝼蛄封好洞口便到处奔走为即将出生的宝宝觅食,估计小幼虫出世时,再回到土穴中,从此再也不离开儿女,直到它们能独立生活。随着幼虫渐渐长大可以成家立业之时,蝼蛄母亲便开始奋力挖掘另造几处巢穴,并把小蝼蛄分散到各自新家之中,然后,这位伟大的母亲便将房产全部留给宝宝,自己净身出户另找地点造屋去了。

可惜,地拉蛄终究不是邻家奶奶歌谣里的地拉拉了,也不是捂在小孩子手掌心里使劲抓挠的那个地拉蛄了,它的恶名已经盖棺定论难以挽回,它跟善于钻地的蚂蚁、蚯蚓一起,被人类鄙视为危害庄稼草木的害虫,被鄙视为只能在黑暗中行苟且之事的善于钻营者,被鄙视为五技不精的自满者。它虽然能鸣,却不能鸣婉转之声;虽然爱子,却涉嫌溺爱无度。它的确是臭名昭著无法翻身了。

只是,若昆虫们有了智识,会不会把人类列为白纸黑字的害虫?呵呵,诞妄之思吧,见笑。

说人类谦虚的话,那就是人类总拿各种生命比照自身去反省;说人类骄傲的话,那就是人类总以自己的尺度衡量万物的是非。作者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说了地拉蛄很多话坏,其实文末的最后一句才是文眼――“地拉蛄的困惑”,它自性而为不昧因果,有什么困惑呢?说到底还是人类的困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