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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山荫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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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不算很大,可老远望得见。每年有一天,树下会成为喧闹的集市。

在佛殿山的南麓,从西盟镇阶梯分布的房屋、密密的竹丛和杂树里穿出来,走到下面坡上的茶园向南望,如果云海散了,就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棵树。树的东南面是一个突兀的山头,西北面是长着小松树小灌木地势平缓的山包,树就在它们之间宽阔的鞍部中间。佤山的老人说,这座南下戛梁子是一座美人山,远观活脱脱一个睡美人,那圆圆的山包是她曲线优美的,树就在她的胸脖间。看到这棵树,你会想到帝王的华盖、三结义的桃树,但它不是权力和义气的象征,而是佤山人心中的“厄萨”。

又是一年一度的“山荫街”到了,村村寨寨的山民仿佛被厄萨召见一样,天不亮就陆续赶到这里。同往年一样,这民族风情浓郁的街子天吸引了不少的山外人。这是一个拉祜人的节日,叫赕“白马”,又称“三月街”,据说是由大理“三月街”演变而来,拉祜族自称“恨麻赕”。过去每年农历十月十五日,拉祜族村寨在佛家和“卡些”率领下,男女老少身着盛装,带上糯米粑粑和甘蔗等物,吹着芦笙,集会拜祭。由佛家主持,杀鸡杀猪摆放在石马前,继而烧香点烛,献饭磕头,祈求“厄”保佑。祭礼结束后大家跳芦笙舞至太阳落山。不过,现在的节日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祭拜的礼节简化了许多,最根本的演变是节日已经成为佤山各民族都参与、以商业活动为核心的街子天了。

在南下戛梁子下的公路上,一大早就充满了节日的气氛。络绎不绝的穿着不同民族服饰的人群行色匆忙,小货车、微型面包、农用手拖夹杂在人群里。以树为中心,四条红褐色的山道呈英文字母X状分布,在山腰又各自分岔,伸向四面八方的山寨,如伏着一只巨大的蜘蛛。向北的一个分支,在长着小灌木的缓坡上一溜十多个烧烤炉,三五成团的人或围坐烧烤摊旁、或在山坡草地席地而坐,或钻进小树林喝着啤酒吹牛唱歌;向西北和西南的两条分支全是服装鞋帽、影碟磁带、小电器、小百货的地摊;向东南的一条分支有卖凉粉、酸木瓜、甘蔗饮料的,有卖猪头肉的,有卖山货药材的,最盛大的场面是卖各种啤酒的。在树和梁子顶峰间是一块开阔的草地和一片小人工林,草地上几辆大卡车上和对面山坡小树上都拉着五彩的巨幅啤酒广告布标,叫卖啤酒的电喇叭声嘶力竭,从车门大开的卡车上,成箱的啤酒以惊人的速度被打开。

在那棵神圣的树脚周围几堆黑色的怪石,向路的一面石上摆着水果、粑粑、甘蔗等祭品,以及一堆用一种香树皮晒干卷成的细香,石前插着几根挂着白纸条的细竹竿,焚着的树皮青烟袅袅,和着烧烤炉的油烟在山坡飘动。五六个拉祜老人各立树下两边,指导人们烧香朝拜。树身从一米来高处就分出七八个树杈,树冠下层的树枝上寄生着细小的藤蔓植物,就像在树上挂着绿色的小彩带彩旗。目光从树下穿过,向东南越过人工林,南下戛山头上衣着鲜艳的人群已经变成了一串串一堆堆彩色的斑点,那是些充满激情的人在一年一度的节庆里登临南下戛,尽览佤山景。从那南望,薄纱般雾霭笼罩着的就是西盟山系的最高峰野牛山――倮铁科。

赕“白马”,就应该有马。不错,一棵树一日街还有一匹大石马,它们共同构成了佤山的三月街。顺着X形路西边的小路走下去,有一个小山坎被一团浓绿覆盖着,那树阴下就是人们要拜的神――白马石。

我想在拉祜人祭拜仪式开始前静静地看看他们心中的“白马”,一个叫阿龙的,长得矮矮壮壮的佤族小男孩要带我去。他在枯草满坡的小道上打滑梯一样溜下去,我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追赶着,高山上的骄阳烤得我脸红红的烫烫的。好容易来到石马前,一股森森的凉意激得人精神一振,呵,每个毛孔里都透出舒畅。早有人来过了:石马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石马的前腿边支着一个简易的竹篾祭台,同样插着几根上挂白纸条的竹竿,祭台上几个糯米粑粑,还有茶叶香烟,马掌下一块小石头压着几张钱钞。这是匹有一间小房子大、沉稳静思着的“马”,一棵叫不上名的树伸出藤藤蔓蔓的气根,紧紧地抱着马屁股,它的枝枝叶叶构成巨大的马尾巴。我在马屁股边纤纤扯扯的粗藤条上坐下来,心静神驰。

这时,石马的上边山坡传来祭拜的人群的脚步声。

神树的影子向南下戛梁子山头那边延伸的时候,山荫街也接近尾声了。整个街子更加忙乱。小商小贩开始收摊,醉酒的人们摇摇摆摆、呼朋唤友陆续走下出山。神树影在山坡上消失的时候,人也不多了,只有那一群拉祜老人仍在树下唱着歌。唱给神唱给厄萨的《扎迪娜迪》,唱给英雄的《扎努扎别》,唱给所有拉祜和各族人民祈求幸福的歌。

一棵树就是一种文化的象征,一匹“马”就是人心中的神。古朴的山荫街,难舍的山荫街,永远的山荫街,明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