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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哭了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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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娄山的东南角,在一个阳光浅淡的黄昏,坐在门前的第二个石凳上,她看到太阳在西边的天空里探头探脑地往下钻,几只回家的大雁渐次飞过,然后她听到一阵寂寞的长鸣声,再然后她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似乎又什么也没想。

女人走在前面,声音如同被石子击乱的乌江水一波又一波的颤抖。他把头埋的很低,任长发荡在眼前――他甚至认为这样感到安全。

回到家,女人不再说话,她平静的脸上堆满平静的表情,如同阳光照在白纸上。她不停地洗碗,她用水把洗干净的碗冲了一遍又一遍。尽管她知道水很凉。

他坐在板凳上,他看到女人把双手全部埋没在冰凉的水中,在碗盘碰撞的响声中,他莫名地感到了微小的心酸和压抑。他试图想去满足一下叛逆,无论如何都不要听女人的唠叨,不要让自己变得温顺,不要在家里帮女人做任何家务。然而这似乎只是徒劳。他只能千回百转的这样去想,却无法把它抓到身边来凝视。因为这些总会在微妙之处让他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了叹气的习惯。女人会问,怎么了?他就会回答,没怎么。女人便不再问下去,她知道如果再问,他只会感到更疲惫。

他走进里屋。他找出针线去缝开线的裤角,他没有去叫女人,他的意识里没有让女人帮忙的欲望。男孩的手指是有灵性的,他这样想。他一针一针地往里穿线,缓慢而僵硬。

在他即将缝好的时候,他不禁叫了一声:“哎哟!”很轻,很轻的一声。

然而女人还是听见了,她放下碗盘一个箭步冲进了里屋,看见他手指上的血珠还在慢慢聚集,她抓起他的手指放在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吮,到了忘情的认真。

眼中的他还是一个孩子,和小时候一样在受伤的时候需要她来心疼他。

他瞬间把手指抽离出来。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她的目光复杂而又难过,她坐在他的身边第一次感到无比强大的窘迫。

他还是难过了,从他看到女人复杂眼神的那一刻起。他低下头,不敢看身边的她。但他还是在想,她的举动让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安全。他后悔抽出手指。

然后他又难过。更加难过。

女人送走他的时候他没有流泪。她对他说,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你要学会生活,你要……

女人不再说了,她看到刚满16岁的他已经钻进了长途汽车。

他要去上高中,他考进了全县最好的一所高中,也是离家最远的一所高中。他离开家的时候异常地平静,他似乎因为这样感到自由。汽车飞离而去的时候,他看到女人站在车尾愈来愈远,最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远方。看着看着,他又突然难过了。

他的脑子里重复着离开家前的那一刻:女人拿起毛巾为他擦汗;女人千遍万遍地叮咛路上小心;女人说认真学习,不要贪玩;女人说注意寒暖;女人说不要饿肚子不要忘记用热水洗脚不要忘记把被子拿到太阳下去晒。这一切他不喜欢听的语言竟全部在他脑海倒流。

他把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心酸穿堂而过。

他在高中校园里安静地成长着。他想,他的日子永远平淡如水。他很少打电话回家,有时候他想打了,动作上一边抱着电话而思想上一边挣扎着,最后他对自己说,还是不打了,免得邻居麻烦。他家里没有电话,从来都没有过。

这一点,他从不怕同学知道,每次填写家庭联系方式的时候他总是光明正大的填上一个“无”字,然后动作潇洒的丢掉笔头。

女人一个人守在家里,一个人守着几亩薄得可以用纸代替的田地,但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孤独,尽管丈夫已经离开整整七年了。她常说她的儿子上了最好的高中。说着,说着,她就幸福的流泪了。

女人常常会在梦里梦见他,梦见他穿着规矩的校服站在楼上痴痴仰望天空,梦见他每天早晨坐在教室里认真地背书,梦见他睡觉时也满脸堆笑。然后女人就笑了,笑得山清水秀春光明媚。

他开始逃课,起初他只是一节一节地逃,最后他开始一天一天的逃。他学会了打架,学会了喝酒,学会了上网。从此再也没有回学校。

一个下午,女人正挽着裤脚在田里插秧,一个邻村的学生带来口讯说,她儿子不见了,老师请她到学校一趟。女人慌了,扔下秧苗就往离家最远的那所学校跑。

路上摔了很多次。

女人把他从网吧里揪出来的时候,他两眼通红,神志不清地念着CS。他试图通过反抗来继续去玩。

女人哭了,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彻彻底底的哭了一大场。一个耳光打下来,“啪”的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在高远的天空响彻,经久不息。他如梦初醒地站在女人面前,目光复杂且游离。

女人带着哭声说:给我滚出来!

回家后他更加少话了,他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看辽远的天空。学校把他开除了。尽管女人到学校求过很多次,但还是以旷课超量开除了。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这一年教会了他很多,比如打架,比如上网,比如见到漂亮女孩秀一个酷酷的动作,比如一个人心酸……

有时,他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偷偷流泪。

女人每天安安静静地做着家务,她再也没有对人说过他的儿子上了最好的高中。她和他说话,而他从不理她,她就背着竹篮到地里去割草,割着割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女人瘦小的身体映在夕阳下,斑斑驳驳地有些看不清。女人的手像松树皮一样裂了千千万万道口子,每一道口子都从里往外冒出血丝。

女人任劳任怨着。

他沉默着。

只有风在轻轻地吹抚,一阵一阵从遥远的北方或是南方。

他终于要离开了,他和邻村的几个青年说好了去梦想的地方开拓生活。

他走的时候是大年初二,他没有流泪,依旧沉默,只淡淡地对女人说了句“我走了”。

而女人却大把大把地流泪,像生死离别。

列车终于开远了,他看到女人的泪水在阳光的反射下如同流星一样明亮天际,他看到她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靠着车窗,闭上眼,心微微酸痛。

他走了,女人依旧忙忙碌碌,只是自从他走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在想:他几时能回来呢?他几时能回来呢?

这是一个朝思暮想的问题。

他依旧忙完地里忙家里,忙完家里忙地里,这样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女人的身体越来越小。时间从她眼前穿过春天,跃过夏天,跑过秋天,最后又冲进了冬天。

冬天快结束了,新年已经没有几天了,她想;他已经离家十一个月了。他该回来了吧!他会回来吗?她在门前不停地徘徊。

“你会回来吗?你在哪儿啊?”

女人准备了很多好吃的,等他回来。

终于,在过年那一天他回来了,他说“我回来了”,淡淡的一句。但女人还是高兴地流了眼泪。这是她这一年里最开心的一天。

又是初二,他站在屋里,拿出他买给女人的衣服和物品,他说:天冷了,注意身体。

女人不要,挣执中衣物散落一地。女人突然愣住了,想起一年前那记重重的耳光。她捡起衣物紧紧抱住,说,好,好。

眼睛潮潮的。

他又走了,顶着风雪义无反顾。

女人站在他身后,拿出一年来攒下的钱对他喊:这些钱拿着,路上用!他没有回头,但泪水流了一脸。

女人站在他身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头也不回,只是微微的停顿了数秒,然后没有回答就走了。女人还在身后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什么时候回来啊,什么时候回来啊。

风雪放肆地飞扬,雪花如同心情一样支离破碎的憔悴。有谁能够看到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她的不快乐……

他几年没有回来了。

女人整天站在门口仰望他离开的那个方向,她的面容在落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苍老,她的身子不但瘦小而且又有了弯曲,她的手裂出了很深很宽的口子。每当她听说谁谁从外面回来时,她都会跑去问,有没有见过他。

时间真的像把刻刀,完全可以把人改变得面目全非。女人没有再笑过,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一天天数着时间寂寞地陪着日升月沉。她每天都在想:他怎么不回来啊,他在哪啊?他过得好吗?

七年后……

他回来了,而且带了一个女的。

女人看见他回来了,高兴的把家里的鸡全部杀掉,她叫他好好尝尝。

他告诉女人,他和那个女的结婚了,他们准备回来,不再走了。

女人很高兴,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着。她说只要他和儿媳快乐,怎么做都行。她逢人便说,他回来了。你知道吗?他回来了,他不走了。

他看到女人七年的变化,苍老的脸让他格外心酸。

他盖了三间小楼,并借助楼墙搭了一个草棚,儿媳让女人住草棚,儿媳说其他房间不能乱进。

他每天都在外面跑工作,女人就在家里帮他做家务。做饭,洗碗,割草,养鸡养鸭。而这一切儿媳从来不做。女人每天都做,从早到晚,如果做得不好,还会遭到儿媳的责骂。

有时候,他回来让儿媳做,而女人总是抢着说:我来吧,我来吧。

女人说,只要你们俩快乐,我做什么都可以。

而在夜里,女人不知哭了多少次。

这一天,他办事去了,临走时他对儿媳说要照顾好女人,儿媳满面春风地答应说好。

家里来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是陪儿媳打牌的。打牌的声音很大,女人受不了就一个人躲在外面。天黑了,微微地下着小雨。女人被儿媳找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草丛里,儿媳骂女人:老不死的,跑在外面装死啊。女人不说话,被儿媳赶着回家,然后又被推出门。只听儿媳嘴里念叨:快去快回,不要死在路上。

女人走出门,雨点已经很大了,她在心里问自己:他带伞了没有呢,他不会淋雨吧!

女人回来的时候,雨点已经大的不像话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已经湿透了。她拄着树枝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她终于到家了,她听到屋里的打牌声依旧惊天动地。

就在不远处,一个水沆没有跨过去,一头扎进了污水里再也起不来,她想开口叫屋里的儿媳,可是张了张口又咽了回来。

他回来了。看见了倒在雨水里的女人。他走近她,想扶起女人并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当他走进女人的时候他看到她手里紧紧抓住一包儿媳最爱吃的瓜子。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也没问,难过穿堂而过。他抱住女人,叫了一声十几年没叫过的“妈”。他说:妈,我们回家吧!

女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