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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事 旷古沉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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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历史上大凡风流才子除了文采斐然,书画印样样精通,也尝被后人推捧出许多传奇故事来。一部《唐伯虎点秋香》让周星驰的电影成为永远的经典。迄今仍让人津津乐道。当然历史上的唐伯虎虽然风流成性,却从来没有“点”过秋香,两人的故事只是后人虚构的噱头而已。让“唐伯虎”成为文化符号的不仅是其引发后人扼腕的命运,更在于其诗词书画成就。作为绘画史上“明四家”的唐寅。人物、山水、花鸟具妙,题材广泛,可谓无所不能。其山水画丘壑纵横,笔法清丽,为晚明“奇”景先导;水墨花鸟画超越院体的规整,笔墨挥洒自如,清新雅致,格调脱俗;人物画用线飘逸高雅,造型简疏,用笔刚柔相'济'自严谨的院体画风中流露出淡定、自由的文人修养,并通过诗画的结合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成就卓越。本期推出“唐寅L画”专题,除了来自海内外各大博物馆藏的不多见的唐寅绘画精品,同时对唐寅人物画的风格与生成、唐寅与文徵明的交往作了深入探讨,希望对研究、了解唐寅的思想和艺术、追寻其悲悯的人生轨迹有所启示。

明代画家唐寅(1470-1523,字伯虎,又字子畏)在民间传说中善画美人,他的点秋香故事尤其脍炙人口,多彩多姿。在一般人心目中,唐寅是位风流而浪漫的艺术家。加以他笔下的美女多半窈窕动人、绚烂华丽,更让人无法将他的艺事与悲惨的人生联想在一起,可是在真实的人生中,他一生凄凉失意,婚姻生活也极坎坷。他留给世人_系列精微幽眇的仕女画,但是谁知美丽的影像背后。却暗藏着画家内心深沉的悲哀。以及他对无情人世的嘲讽和抗议。唐寅也是率先把闺怨诗传统带入仕女画的画家。是历史上戛然独造、用仕女画来言志与抒情的画家。

一、图写风月照见情韵多几何

唐寅的仕女画(此处指广义的仕女画。即包括仕女的人物画)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工笔设色,装饰性强的。包括《陶谷赠诗图》、《李端端落籍图》与《孟蜀宫妓图》等,后者延续着钱选以来的士大夫传统,在人物画题材中隐含着画家对历史的评论。本文将以唐寅最具特色的前二张绘画作为讨论重点。在这类画中,男女主人翁彼此有互动,历史典故与当代人物重叠。两张画中的男主人翁都可以视作唐伯虎自己的写照。《陶谷赠诗图》中。唐寅描绘入宋以后,官至户部尚书的陶谷(903-970)出使江南,见一美女秦翦兰,以为她不过是一驿使女,遂赠诗于她,并和她有了一段短暂情缘。孰料次日南唐中主李Z宴请来使,令秦m兰当众以歌娱嘉宾,并为来使斟酒。陶谷这才知道秦女是宫中歌妓,不禁大惭而匆匆离席。唐寅此图适切地描绘了此一历史轶事,画中只见在夜色笼罩、红烛焚烧的花园里。女主人翁秦m兰正在抚琴(琵琶)。而男主人翁陶谷则一面倾听,一面以右手助以节拍,两人在花木葱茏、有诗画音乐的环境中,度过巧遇的浪漫夜晚。但是如果观者细读唐寅的题诗,又会发现此中似乎另有一层深意。会不会画中那名坐在笔墨与诗稿旁的士子就是唐寅自己呢?而女主人翁则可能是任何一个曾和他有此一段巧遇的美丽歌女?唐寅在这幅画上的题画诗写道:

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当

时我作陶承旨,尊前何必面发红?诗句的最后两行十分让人玩味。唐寅似乎自问自答道,如果他是当日的陶谷,即便和秦女有过一段情,也绝不会在国宴前面红耳赤。一方面讽刺了陶谷的假道学。一方面也有夫子自道的意思。唐寅一直予人以风流才子的印象,不为无因。他与许多青楼女子的“一宿姻缘”大概既是常态,也为他的友人所熟知。唐寅的好友文徵明(1470-1559)为人严谨自矜和他个性迥异,但文氏却对他老友的个性非常了解。所以才会有题为《月夜登南楼怀子畏》的诗作:

曲栏风露夜醒然,彩月西流万树烟。人

语渐微孤笛起,玉郎何处拥婵娟?不仅他的朋友怀念他诗,不经意就透露出他随处留情的习性,他自己的诗作中也不时见到这种即兴式的浪漫情缘的描绘:

曲径疏离野寺边,蓝桥重叙旧姻缘。一

宵折尽三生福,轻抱仙花月里眠。这种不畏人言,也不忌讳礼教的态度充分反映在《陶谷赠诗图》和图中的题画诗里。对唐寅这种性喜自由、向以风流自许的画家而言,和女性之间的浪漫关系毋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没有必要伪装或撇清。如画和诗中的陶谷那样。唐寅的题画诗在讥刺陶谷之余。或许也不乏调侃他同时代诸君的意思,表达他对那些道貌岸然或惺惺作态者的不以为然。

在《李端端落籍图》中,唐寅也巧妙地将画中的男主人翁诗人张祜化为自己的影射。此画描绘唐代诗人张祜和扬州名妓李端端的故事,据说张祜常作诗品评当地的,毁之者则门可罗雀,誉之者则门庭若市。张祜对李端端是先毁之。继李端端恳求后又誉之。而且先嘲她黑如昆仑儿,后却夸她美如白牡丹。图中正坐中央的张祜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持白牡丹翩然而至的美女李端端。画面上虽然说的是这一脍炙人口的故事,可是唐寅的题画诗里,又有了“画里有话”的含意。唐寅的诗题作:

善和坊里李端端,信是能行白牡丹。谁

信扬州金满市,胭脂价到属穷酸。唐寅再一次赋予画里主人翁双重的身份――他既是唐代的张祜。也可以是唐寅自己。在这首题画诗的最后两句,唐寅又给读者带来若干惊奇,原来他暗示不管扬州充斥着多少金的富商巨贾。但佳人最后芳心仍属穷酸的诗人!这岂不又是夫子自道吗?唐寅一生虽然早享文名与画名,仕途受挫以后更以书画为生,但他从不擅理财。终其一生好像都在与贫穷奋战。他有一次竟因连下十日雨无人上门买画而家中几乎断粮,家人也几乎有饿死之虞:

十朝风雨苦昏迷,八口妻孥并告饿:信是老天真戏我,无人来买扇头诗。

书画诗文总不工,偶然生计寓其中;肯嫌半粟囊钱少,也济先生一日穷。他在晚年所作的《西洲话旧》(1519)一画中的题诗,回首前尘,也印证了他空享大名,欲毕生贫困的事实:

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

劳海内传名字,谁信腰间没酒钱?……真实生活中。唐寅与青楼女子问的关系似乎也是剪不断、理还乱,尤其在他涉及科场泄题案,以待罪之身。从北京回苏州以后。唐寅自幼天才横溢,早年便受到文林(1445-1499,文徵明之父)及其他苏州名人的赏识及器重。弘治十一年(1498)参加南京应天府乡试又夺得第一。一时之间,他踌躇满志,功名前程仿佛便在指顾之间,不料晴天霹雳,同年底入京参加会试以后,竟意外地成为一场朝廷内斗的牺牲者――他无端地受牵连卷入一场试场舞弊案。并因而遭受下狱刑求的惨烈待遇。从此,他的境遇便与从前判若霄壤。这起事件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必须痛苦地接受从此仕进一途便与他无缘的残酷事实。在未受此打击前,他的生活已属放荡,从此更加沉迷于醉乡与温柔乡中。

重庆卷临本中的两首题画诗,和《唐伯虎先生全集》的“外编续刻”中《题自画韩熙载图二首》略有不同,博物院临本所题则只有其中之第二首,文字也有二字更动。这两首原诗是:

衲衣乞食自行歌,十院烧灯拥翠娥。天下风流谁可并,洛阳云里郑元和。酒资长苦欠经营,预给餐钱费水衡。多少如花后屏女,烧金时倩耿先生。这两首诗表面上是形容画面上的故事。但又不无讥讽的意思。第一首诗谈的是唐传奇《李娃传》中的男主角郑元和,这也是唐寅的创举,明明临《韩熙载夜宴图》。题画诗却一转而形容郑生。他为了名妓李娃而一掷千金。最后床头金尽变成乞丐,并沦为在葬礼上为丧家唱歌,直到某天在大风雪中与李娃重逢,并得其资助再度赶考成功。第二首描写的才是韩熙载的故事,《韩熙载夜宴图》后宋无名氏(12世纪)的熙载小传写道:“月俸至则为群伎分有。既而日不能给,尝弊衣履,作瞽者,持独弦琴,命舒雅执板挽之,随房求丐以给日膳。”原来,传说韩熙载府邸虽养了一百位歌妓,他的月俸却不足以支持家里庞大的开销。于是他只好装成一盲丐,向府中的女眷乞讨,以供她们每日的伙食钱。至于耿先生则是女冠,也是南唐中主李Z之嫔妃,据说会炼雪成金的道术。

从这一系列仕女画中,一方面可以反映出现实生活中唐寅自身的青楼经验,另―方面也可看出他学自《韩熙载夜宴图》视觉传统之处。《韩熙载夜宴图》可说是历史上最早描绘士人纵情声色的人物画,主人翁韩熙载眼看南唐国祚将终,便玩世不恭,借声色之娱忘却恐有大祸将至的未来。另外,在绘画技巧上,唐寅则受杜堇不少影响。《陶谷赠诗图》中花园里的梧桐、竹子都与杜堇的《玩古图》中的相近,而且以上诸画中谨细的线描和女主人翁开脸的方法也学自杜堇。

唐寅的仕女画除了以上讨论工笔设色的一类之外,另有一类则较写意,在这类画中,唐寅有的使用单纯的白描,有的则在白描外稍微敷色(效果远不及他的第一类仕女画华丽炫目),而吴伟则是明代首先振兴白描这种风格的大家。

三、痴女纨扇闺怨诗声声入画

闺怨诗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屈原(约前343-前290)的《离骚》,诗人以弃妇比逐臣,他以失宠女子的口气埋怨楚王之疏离,“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谴责排挤他的小人,“众女嫉余之峨嵋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总之,诗人将君臣关系比较男女关系,从此开启了一种隐喻的传统。即凡是失恋的情诗总隐约隐含着某种政治的寓言。在这类诗里,男性诗人把自己在仕途上的失意和挫折投射到诗中那些痴情或失恋的女子。

在文学的领域中,诗人借由妇女的不幸遭遇而触动内心深处,并进而感怀自身处境的诗作已蔚为传统。北京故宫博物院有一张《修竹仕女图》。描绘的主题便是杜甫上述《佳人》一诗中“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两行结语。图中显示一仕女身着薄衫,立于一丛修竹旁。观此画画风,可能为不知名的南宋院画家所作,但是此画的性质基本上是以图说明杜诗。而不像画家有感而发。自道身世的作品。在绘画范畴中。有意识地将文学中弃妇传统融入仕女图。唐寅可谓开风气之先。在约成于1499年的《秋风纨扇图》中,唐寅充分探索了这种表达方式。并将这项行之有年的诗学传统带入其美人画中,题画诗云:

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怨伤。

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l不逐炎凉!图中只见一仕女持扇立于花园中。而观诗中之意,显然这名女子指的是曾一度为汉成帝宠妃的班婕妤,她因赵飞燕姐妹的得宠而失欢于皇帝,最后自请退居长信宫中,度过她寂寞孤单的晚年。赵飞燕生前炙手可热,班婕妤却在死后赢得人们的尊敬。因为前者以色邀宠,而后者明理自重,且贤才通辩,雅擅诗歌。非但如此,班婕妤还以美德知名。她曾因拒与皇帝同车出游而传为美谈。她虽受赵飞燕谗言诬告仍冷静以对,即便失欢于皇帝,在黯然接受之余,却还保持着她的风骨。也许便是她这份遭遇再加上她素有才女之称,于是一首古乐府《怨歌行》就被传为是她所作。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栽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经由这首诗,班婕妤的形象便牢不可破地与“团扇”结合。而“团扇”也成为她命运之隐喻――夏日炎炎时,它成为主人不可或缺的伴侣,一旦入秋,便被弃置一旁,主人对它也再无留恋了。历代文人对班婕妤的遭遇似乎特别同情,因为他们很容易由她的身世联想到自己。经由悲惋她的不幸,仿佛看见自身的怀才不遇,遭明主见弃,于是班婕妤和秋扇见捐便成为文学上的一种典故和意象,也成为文人常常借题发挥的主题。

目前流传至今最早的班婕妤持扇的形象。是金朝时期(约12世纪)刻于山西雕版作坊的版书《四美图》,画上有“平阳姬家雕印”的署名,画中集历代王昭君、班姬、赵飞燕、绿珠四美于同一画面。图中四位历史人物并立于布置有花石曲栏的花园中庭里,各人上方皆有题名。班姬手持一扇,上绘数株竹枝。除了此扇之外,班姬的其他装束及发型几与其他美女相同。王昭君、班姬、赵飞燕与绿珠都是历来文人喜欢咏叹的角色,虽然在文人的诗句中,团扇早已成为班姬的象征,但在图像传统中,这张木刻版画却是迄今所见最早将班姬与团扇的意象结合的图片。不过,版画的性质是大量印制的。这张《四美图》将历史上的四美并陈,作为新年的招贴,显然其作者或雕刻工的重点在脍炙人口的多美图上,而不在班姬的文学典故上。一直要到明代,才由唐寅这位诗人兼画家,刻意地把班婕妤的文学典故运用到仕女画传统中。

弘治十二年己未(1499)。唐寅因考场泄题事件被牵连下狱,在狱中他“身贯三木”受锦衣卫刑讯,也许还遭到鞭笞的惨遇,出狱以后缴了“赎徒”的钱,继又被判到浙江“黜充吏役”,唐寅拒绝了。他虽出身经营酒馆的商贾家庭,但家境并不富有加以父母妻子妹妹在他25岁左右接踵而亡,家道更加中落,考场案发,他还被判需缴款才能离京,这对经济已形拮据的他而言,无异雪上加霜。回苏州以卮他给文徵明写了‘一封求援的信,信中谓自己尚可乞食维生,唯不忍幼弟沦为街头饿莩,语气悲惨至极:“寒暑代迁,裘葛司继,饱则夷犹,饥乃乞食岂不伟哉?……但吾弟弱不任门户,傍无伯叔,衣食空绝,必为流莩。……幸捐狗马余食使不绝唐氏之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