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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的漫想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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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的,便是那份激烈的沉静。冬天,以及下面那片被它包得严严实实的大平原,全着上了一袭灰暗的衣服。站在局外看,它们似乎都是沉默却稳重的侠客,正在用隐蔽而忧郁的眼神打量着一些东西,可能是自己的思想,也可能是彼此的心绪,但也可能只是无关紧要的风景。这注定是个沉静的时刻,就连一贯骄横的劲风,也放下了那份豪放不羁,懒散地浮在半空中。东面是一轮谈不上皎洁的满月。周围挤了太多的云,于是柔软的光便为它自己织了一件毛茸茸的外衣;西面是半块分明已经憔悴不堪的太阳,流淌着一点也不灼人的红光。此刻它正努力地燃烧着,学着月亮的样子,企图为自己织一匹上等的布料。它做到了。随着四周乌红的云团不断靠近,它的光亮也越来越富有情趣。最后,它凭借高过远山的一个头顶完成了自己的杰作――绚丽华美却藏着些妖魅的衣装。云越积越多,硬生生地把太阳压下了山。天色越发阴暗。最后,连刚睁眼不久的月亮也被完全遮住了,最后一丝亮光,也彻底地融化到了黑暗里。随着这微妙的变化,风儿跳起了劲舞,很默契地配合着黑暗的步调。渐渐地,它完全地放开,激烈得近乎疯狂,却愈加寒冷,寒冷得刺骨,伴随着低沉的呜咽声,犹如一匹受伤的孤狼。雪,往往最喜欢这种迎接自己的方式。

四周静得吓人,待在这里,谁都会禁不住紧张。几座小房子孤独却倔强地挺在张牙舞爪的黑暗和狂风中,似乎正在瑟瑟发抖。整个世界都透着一种气息,是祥和吧!我满足地闭着眼睛享受这幅粗犷的美景。当心脏第二次颤动时我才想起:事实上,这恐怕是世间最激烈的沉静了吧!先前黑暗和光明酣战,我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当第一枚雪花亲吻地面的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一种全新的味道,极像是一杯加冰的红酒。

几乎是瞬间,一幅雄壮却惨烈的画面呈现在我的眼前。它是远古的一场战争。车轮滚滚,战马嘶鸣,到处是残辕断盔,空气里弥漫着喊杀和血腥……一切的激烈渐渐平息,一阵风过后,尘土褪去,尸山血海疯狂又残酷地折磨着所有看到它们的人。许久,远处还隐约地飘扬着号角的声音,车轮碾地的声音,战鼓擂起的声音,武器与骨肉摩擦的声音……那么,这之后,是否该有一场雪呢?把所有过分的激烈都掩盖起来,才是雪降落人间的目的吧。

群山巍峨,环抱着一片莽莽的林海。随着软风的抚摩,它也懒散而镇定地摇摆着,清闲中蕴涵着一丝谨慎与不安。一些奇怪的植物倚着高大的树木,终于爬到了可以看见阳光的地方,惬意地舒展着自己。下面,是一些终日攀援或吊挂在枝桠间的动物。它们似乎受过刻骨铭心的挫折,完全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只会垂头丧气了。再下面,是一些默默无闻的角色,动物或者植物。那些可怜的植物,终生得不到阳光的爱护,生得又小又瘦,身上全是一种不健康的绿色。动物们猥琐又狡诈,辛苦地活着,整天在思考怎么算计异类或同类。再下面,只有一些菌类和苔藓。它们几乎都藏在枯枝落叶下,过着更无趣的生活。忽然有一日,安静的丛林开始热闹起来。由远及近。先是喧闹声,接着大地开始震撼,似乎把喧闹当作了一支还不错的舞曲。植物们看似勇敢实则无奈地挺立着,逐渐被染成红色;动物们没命地跑,狂奔。事实上,它们都没能逃脱厄运。红光越来越绚丽,终于达到了与日月争辉的程度。当一切又恢复宁静时,除了四周弥漫着的呛人烟气,偌大的一片林海,只剩下几截似乎正在哭泣的枯枝和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烬,几具尸体漂在里面,犹如海上传说中的幽灵船。那情形很容易让人想起死不瞑目这个词来。烟气飘得很远,中间夹杂着许多肉香……若是可能的话,这里不该有一场雪吗?

遥远的海岛,是一方乐土,传说中的伊甸园。超越人们想像的美景在这里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假如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在睡梦中被带到这里,那么当他醒来时,一定会认为自己进了天国。天,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二种异样的蓝色,蓝得像童话;山水,先于人类占领了这座伊甸园,平静又忠实地运行着,终于创造出了这个不平凡的世界;生灵,活得快乐又无忧愁,仿佛都有一个高尚的基督徒做前世。当天摇地动,海水漫过山峦,炽热的岩浆缓缓泻下时,我才明白原来它太美好了。滚烫的岩浆带足了死亡的气息,却平静又缓慢地蔓延,吞噬了山水,吞噬了生灵,吞噬了伊甸园……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岛还是温热的。即使再富有想像力的人,也无法再在这里勾勒出伊甸园的样子了。偶尔会有几只海鸟停歇在突出的岩浆石上,却也总是匆匆地离开了。这里,多么需要一场大雪来洗去一切悲哀啊!

睁开眼睛,世界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漫空中,舞起了许多雪片。人们形容雪片大时常想到鹅毛,而眼前的雪却要比鹅毛还要大,于是一刹那它们活了,全都化作圣洁的白蝴蝶,欢快地漫游在天地之间,不停地散发着宁静与详和,却仍然拥有那份激烈的宁静。

顽强的将军,至死仍紧握着那柄象征力量与勇气的大斧,残破不堪的盔甲上面涂满了乌黑的血,经过岁月的侵蚀,早已经无法分辨这印记是属于自己还是对手。不远处站着一具尸体,他睁圆了双眼,努力地盯着远方。那里是他的家乡,还是他要攻打的土地,也早已无从知晓,只是他脸上那个凝固下来的悲壮表情,永远地刻进了历史里面。支撑着他的,是一面同样遍体鳞伤的军旗。旗杆深深地插在土里。上面几缕疲惫的布条,还在风中飘来飘去……横七竖八的许多尸体,似乎已经成了化石,与沙场融为一体了。渐渐地,天上飘起了雪。起先只是冰粒,很快便有了轮廓,是大大的六角形。它们专心又谨慎地找自己的位置,地面,旗杆,士兵或将军的身上,像是要认真地装饰这段历史。

依旧是群山巍峨。它们环抱着一片死寂,从高处看,这里就像是一个空洞的眼睛,绝望而不含任何有灵性的感情。几只孤单一生的老乌鸦蹲在同一棵枯树枝上欣赏夕阳。灰烬还没有完全散去,只是中间再也寻不着那些让人揪心的尸体了。不为人知的菌类和苔藓,此刻依然不为人知。若是抱着灰烬做梦,我想自己一定会梦到它们在厚厚的灰烬下面惬意地生活吧。雪,正是在一片死寂中悄然落下的。这是一个并不美好的童话故事,于是雪也下得很不欢畅,自始至终都包含着沉闷的气氛。只是,就在雪即将把灰烬完全覆盖的时候,在一段巨大的枯枝旁,意外地拱出了一抹新绿,映着白亮的雪,显得格外耀眼。

伊甸园般的天空一去不返了。火山灰终日飘荡在四周,就像无所事事的市井流氓。厚实又坚硬的火山石已经完全冷却,沉静地泛着冰冷的光泽,惹得海鸟也不愿意靠近了。厚实的石毯下面,不知道埋藏着多少美丽与财富,也不知道埋藏着多少童话。被火山灰折磨得病恹恹的天空,整天与满目疮痍的海岛对视,再也明朗不起来了。海岛完全被石块覆盖,于是也完全冷却了。远看,海岛就像一头得了重病的鲸鱼,一边漂浮一边流泪。谁也没想到,雪,竟然也会降落到这个地方。海岛被雪覆盖,那又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幅国画呢?虽然海岛已经不再美丽。当雪花安静地在半空飘舞时,天空便奇迹般地恢复了伊甸园时的气色――晶莹剔透的蓝。雪花并没有停歇,它们要努力地延续这个童话,使结局美好起来。当一切都被雪覆盖,闪动着干净的白光时,人们不禁会想:伊甸园,也该有冬季才对吧?

又一次跌落回现实中,我很不甘心。长长地叹口气后我才发现,天空明朗了许多。一盘大月亮得意地悬在正当中,照应着地面的一片银白。那种沉静中的激烈,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忽然换来一种全新的感觉,我高兴起来。深深地吸过两口凛冽的空气,我似乎又看到了覆满雪的沙场,荒林,孤岛……我相信,有雪,一定会有童话的。这个童话,至少不会让人伤心吧!

读过之后,意犹未尽。陶佩对复杂气象的描写非常得当。日落月出的美好时刻在作者的安排下井井有条、错落有致。

第二段的描写很精彩,让我想到《国家地理杂志》上的照片。对于自然界的神奇景象,图片居多,文字偏少,尤其在这样一个读图时代更是如此。

图片的表达功能毕竟有限,文字能够突破藩篱。洋洋洒洒,不拘一格。

第五段对林海的描写同样出彩,我想起了电影《纳尼亚传奇》里的镜头画面,动物、植物的拟人化不仅仅是儿童的专利,成人同样欢喜不已。

这是一篇成功的文章,漂亮的文字、精巧的构思、奇特的幻想在《雪的漫想》里,得到了高度的统一。

《雪的漫想》让我浮想联翩,回忆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