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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平水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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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之时,有一位名叫孙逖的诗人住宿在浙江绍兴境内云门寺阁,写了一首《宿云门寺阁》的感怀诗。诗曰:

香阁东山下,烟花象外幽。

悬灯千嶂夕,卷幔五湖秋。

画壁馀鸿雁,纱窗宿斗牛。

更疑天路近,梦与白云游。

且不说这孙逖的诗想象如何奇诡、匠心如何独具、诗境如何雄浑,令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一千多年后,根据孙逖这首诗中的一句话编拟的科举诗题,竟让一位饱学之士、举人、进士,止步于状元门外,留下了“平身双四等,该死十三元”的千古话题。

这人名叫高心夔(1835~1883),原名高梦汉,字伯足,号碧湄,又号陶堂、东蠡,江西湖口县人。他出身书香门弟,自幼好学不倦,颖悟异常。咸丰元年(1851)举人。咸丰九年进士。同时代的人这样评价他――文学家王运在《湘绮楼说诗》中评其诗风曰:“高伯足诗少拟陆(机)谢(灵运),长句在王(维)、杜(甫)之间。中乃思树帜,自异湘吟”;好讥时人的名士李慈铭称赞高为:“实名士也,文学为江右之冠,己未,庚申两榜中人,罕能及之者”;与他同取进士的挚友、时任江苏按察使的李鸿裔叹息他:“嗟乎,伯足负干济之才,士不得志,年未五十郁郁以殁。”并检其文稿付梓,名曰《陶堂志微录》。可见,高心夔绝非泛泛之辈。否则,他也就不可能与王运、龙汝霖、李寿蓉和黄锡焘诸人一起进入清末宗室贵族肃顺的幕府,号称“肃门五君子”。

咸丰九年(1859),高心夔应会试并进入前10名。然而到殿试时,鬼使神差,竟将命题律诗限押的十二“文”韵误入十三“元”韵,遂不与三甲之列,列为四等。状元衔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

次年会试,高心夔入了二甲。殿试之前,肃顺神通广大,居然在考前一日探听到诗题为“纱窗宿斗牛得门字”,出处为唐人孙逖的《夜宿云门寺》。肃顺立即把心夔叫来,嘱咐他连夜赶做。第二日入场,果然是这个题目。当时殿试场中三百多人,几乎没有知道此题出处的。心夔大喜,自命不作第二人想。匆匆写就,出来就找肃顺报喜。肃顺接过诗稿一看,顿足捶胸,大呼“完了!完了!”原来,高心夔记错了韵部,不知“门”字在“平水韵”中属于“十三元”韵,结果押到了“十一真”韵。考试出韵,内容再好也要被淘汰,榜下,心夔又列四等。

同时落选的王运幸灾乐祸,送他一幅对仗工整的对联:“平生双四等,该死十三元”。

从这个故事可见“平水韵”作为古典诗歌押韵标准的权威地位。任你皇亲国戚、文坛大佬,一旦出韵,就叫你下课!现在我们倒推回去,庶几可知语言音韵的变化由来。本来,“门”与“元”字,按记现代音的《新华字典》,门的发音为mén,元的发音为yuán,韵母不相同,是根本不同韵的;按记近代音的《中原音韵》,门押真文韵,元押先天韵,也不同韵;按记中古音的《广韵》,门是莫奔切,元是愚袁切。依“反切上一字,与切成之字必为双声……,反切下一字,与切成之字必为叠韵”(黄侃《音略》)之理,也还是不同韵。按记上古音的《说文解字》,段玉裁所注“门”与“元”的反切字与《广韵》相同。然而,《广韵》中有这样规定:“元第二十二(魂痕同用)”。这就是说:《平水韵》在十三元韵部中,将《广韵》中的“元第二十二”、“魂第二十三”、“痕第二十四”三个韵部合而为一了。而“门”字原来在《广韵》中二十三魂。古人就这么毫无理由地规定了门、元同韵。高心夔就这样栽在古人这条没道理可讲的规定上。

那么,“平水韵”是怎么来的呢?王力认为:《广韵》的“206韵分得太细,不完全符合当时的语音,故唐代规定相近的韵可以同用。到了南宋,原籍平水(今山西新绛县)的刘渊索性把同用的韵合并起来,成为107韵,后人又减为106韵。这106韵被称为平水韵”(王力《诗韵举要》)。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简单。近现代以来,“平水韵”的面目依然神秘而模糊。学界对“平水韵”的得名与由来还是诸说纷纭,莫衷一是。

“平水韵”在什么时间、由何人所编?是只有一部韵书,还是两部?因何原因而得名?它出现在南宋,还是出现在金朝?它是通过何种途径成为后世近体诗写作的用韵标准的?居于诗韵垄断地位的“平水韵”背后,隐藏着一个又一个问号。

一种观点认为:“平水韵”的编撰者是刘渊。刘渊(江北平水人)曾编过一部《壬子新刊礼部韵略》。此书写成或刻印于宋淳壬子年(1252年)。分107韵。在元初至清代中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平水韵”是与“刘渊”这一名字联系在一起的。甚至被称作“刘平水之韵”。然而,清代的钱大昕曾见过一部元刻本《平水韵略》。分韵是106韵。书前有许古(1157-1230年。金明昌五年即1194年进士)在金正大六年(1229年)夏天写的一篇序。这至少证实此书也就在那一年完成,比刘渊书要早二十三年。

另一种观点认为:“平水韵”的编撰者是王文郁。也就是上文提到的《平水韵略》的编撰者。王文郁是当时平水的书籍(一说是一种官名),平水韵之名是不是由此而得的呢?这很难说。因为许古在序中指出:“水书籍王文郁携《新韵》见颐老人曰:稔闻先礼部韵,或讥其严且简。今私韵岁久,又无善本,文郁累年留意,随方见学士大夫,精加校雠,又少添注语,既详且当,不远数百里敬求韵引。仆尝披揽,贵于旧本远矣。”这说明王文郁也只是就“旧本”“精加校雠,又少添注语”,并非新创。而且,这“旧本”虽流行了很久,却还是“私韵”。这私韵是谁人所创,不得而知。

本来,从《切韵》到《广韵》及其系列韵书,都是由国家颁布其作为诗歌押韵标准的,从而使这些韵书具有无可比拟的权威性。南宋对官韵的任何微小修订,都要经过郑重讨论,由朝廷下诏,方能写进韵书。在流传至今的《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与《修互注礼部韵略》中,丝毫未见并韵的痕迹。在这种背景下,刘渊如果在南宋刊刻韵书,并韵之举与官韵不符,士子怎么会将其捧为圭臬?

同样,许古的序言说明,王文郁的《壬子新刊礼部韵略》是对“私韵”“精加校雠,又少添注语”而来的,也不是官韵。

这就奇了。“平水韵”似乎从来没有正统过,从他的出现一直到清王朝终结,从来也没有哪一个朝代、哪一位皇帝指定其为官韵,但他又实实在在地成了金、元、明、清七百年间流行最广、使用率最高的韵书。占据了中国1300年科举历史(公元605年-1905年)的大部分时间。与前代的韵书相比,它最与时音相分离,而且,各种“平水韵”原本都已亡佚,但它的音韵体系却又稀奇地出现在康熙皇帝的书房中,通过编撰中国韵书的最后一部大书《佩文韵府》,“平水韵”获得了更为强大深远的影响力。你说怪也不怪?

元芳,你怎么看?

(作者系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