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大师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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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老人在北京没有一个纪念场所，他的故居是不对外开放的私人院子，他的痕迹正在被这个城市一寸一寸地剥下来。

黄昏，行走于繁华的城市间，寻找传说中位于魏公村小区间的齐白石墓。大师虽名满天下，我们这寻墓之旅却颇费周折。墓地在小区北门，而我们却在东门下车。沿途问询，路人皆摇头：“住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有墓。”更有甚者：“谁？齐白石？不认识。”我们面面相觑，无言苦笑。

终是抵达，献上一束花，却不禁悲从中来。时至今日，白石老人的画作动辄每平方尺10 万元以上。去年底，他的一幅烟卷盒大小的“蜘蛛”小画，竟拍出了十几万元的天价。可他的墓地却如此萧条破败。

墓地距大路不过十几米，四面是年已久远的居民楼。隔了一道栅栏，就是居民买菜的小摊子。墓地被一圈布满灰尘的小松树圈成一个方形，里面两块墓碑，分刻着“湘潭齐白石之墓”和“继室宝珠之墓”，字体被刷成深绿色，上面爬满了蜗牛。墓地的一角已经残落，四处枯枝败叶。从布满灰尘的花圈纸和装爆竹的旧盒子中，隐约可见有人祭奠的痕迹。而放在墓前的三支香烟则犹为让人感慨，是谁寂寞时留下的影子？还是故人偶尔的怀念？抑或小区里某个身影内心的崇敬？自然，是谁并不重要。

关于后事，白石老人是早在去世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上世纪30 年代，他就买了家乡的杉木做棺材，漆了几层，存在家中。1943 年他在北京陶然亭购置了墓地。1953 年陶然亭辟为公园，他又选择了北京西郊的一处湖南人集中的公墓。随葬品也想好了――自刻姓名籍贯的印章和陪伴了他近30 年的红漆拐杖。因为墓里没有珠宝，所以也从来没有人盗墓。

最初的坟墓是两个土堆，民间传说齐白石给托梦，说住房进水了。后来人们一看发现墓地果然进了水，于是又做了新墓，用水泥密封。“”中，墓碑被砸，至今还埋在居民楼的地基下。“”后重修墓地，新碑上文字由齐白石的学生、当代著名画家李可染书写。

如若白石老人能料想到这块地方现下的状况，不知还是否愿安葬于此。其实也未必就不情愿，虽然这个木匠出身的老农民已经不再是一名纯粹的农民艺术家，但他那些清静本原的天性，却仍能还原给任何一片土地以最初的温情。

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旁边的马路上车开始多了起来，人流如注。见有人来，都探着头张望。看来平时实在是来的人少。不仅来的人少，知道的也不多。那些光辉的叠影都已远远地故去了。其实，白石老人在北京没有一个纪念场所，他的故居是不对外开放的私人院子，他的痕迹正在被这个城市一寸一寸地剥下来。我不知道该快乐还是悲伤。想起他生前受到的那些优待，开始怀疑那其中多少是对艺术造诣的尊重和推崇。

齐白石70 多岁的时候，对人说：“我才知道，自己不会画画。”人们齐声称赞老人的谦逊。老画家说：“我真的不会画。”人们越发称赞，当然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而如今，他安然地躺在这里，亦没有人能记得。

临走前，有小猫路过，径自在墓地里穿行，旁若无人。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担心，我献的这束鲜花，会不会被不认识的人拿去？于是将花瓣片片洒落，复又担心，何日才会有人来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