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码头 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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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的脏乱差或腰上系个绳子的，准是码头装卸工
我是1978年进大连港工作的，到现在名符其实算得上老职工了。从进入海港工作至今，单位换过多少样式或颜色的工作服我记不得了，但有些点滴往事和惨痛教训至今仍难以忘记。
刚进大连港工作时干装卸，发的工作服面料粗糙像苫布，很硬。那时候上衣衣领是小站领，这是工人阶级服装的特征。裤子呢，很肥，大多不合体，讲究点的人，就回家自己往里缩一块才好看，洗涤时手搓不动需要用刷子刷。
那时候虽然发工作服，但没有要求必须穿，多数人自己从家拿一些旧服装到单位，所以穿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时间长了都开口子露棉絮，破破烂烂。夏季大都是脏得不能再脏的老头衫，到了冬季，就是服装博览会了，穿中式对襟小棉袄的，着四个兜干部棉制服的，披三军各式军大衣的，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搞到苏联红军呢子服的。单位发的棉袄在当时最流行，棉衣上面用缝纫机跑上很多竖线，下摆和袖口都是敞口的。这些旧服装在港内海边干活，北风一吹，冷风直往身里面灌，所以大多都是找根草绳子在腰间扎紧，一是防风保暖，二是上下爬火车方便。
那时候，单位发的工作服经常不一样，就是同一时期发的，也因为工种不同也有区别。特别是棉衣，有半身棉衣，有长棉大衣，更有黑、黄、蓝不同颜色大皮袄。那时候戴的安全帽也不相同，最早是藤条编的，后来是竹子的，再后来是老式硬塑料帽子，还有戴部队钢盔帽子的。过去在码头上区分装卸工很容易，就是穿的脏乱差或腰上系个绳子的，准是码头装卸工。
班长忍受着巨大疼痛，以超乎常人的毅力生生拽断了自己胳膊
我刚进港是在香炉礁港装卸队三班干装卸，香炉礁港主要是装卸原木。原木装船作业流程是，吊车或铲车把原木堆到岸边，然后操作船上配备一种或是蒸汽或是液压动力吊车，把岸上的原木吊到舱里码垛。过去吊车是港方装卸工上去操作，一个吊车司机一个指挥手外加舱里有一个摘吊钩的。
记得1979年冬季的一个夜班。我的班长如往常一样上船操作吊车。这艘船上的吊车是老式蒸汽动力的。蒸汽吊车最大的特点是，当蒸汽达到一定压力时，操纵拉杆，蒸汽顺着止回阀就会突地一声，紧接着转轴咕隆隆的一阵巨响，然后就是一大团白色蒸汽突地冒出，很容易挡住视线。钢丝卷盘和转动的机械轴不加防护罩，而且离操纵杆很近。当晚，北风呼啸天气很冷，班长穿着他的大皮袄，如往常着装习惯，不系衣服扣子去操纵吊车。突然，吊车不转了，人们发现的时候，班长捂着肩膀走下了船梯。当晚风大，装卸原木的机械噪音更大，因为现场还有其他作业正在进行，大家只知道班长胳膊被挤压了。我依稀记得当时是用港内作业翻斗叉车，侧躺在翻斗里的他被送到五一广场一家医院去救治。到医院检查才发现胳膊没有了。他极其痛苦艰难地说在船上，工友开着叉车往回跑，跑到船上发现卷在卷扬机里那个曾活生生的胳膊。在惊恐中，一个师傅脱下脏乱破的旧棉袄，战战兢兢包起后快速送给医生处置。
事后得知，当时班长穿的是大皮袄，袖子肥大而且曾经撕裂的地方还坠下一大段，北风一吹，袖子被卷进了卷扬机里。此时，卷扬机还在转动，眼睁睁看手被卷了进去，一会胳膊被卷了进去，马上身子也即将要被卷进去，在这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班长忍受着巨大疼痛和超乎常人的毅力生生拽断了自己胳膊，又忍受剧痛关闭吊车开关，走下了船梯。
经过大连医院断肢再植手术，后又到上海做了几次手术治疗，班长的胳膊虽然接上了，却丧失了活动功能，造成终生残疾。
过去对安全的要求主要是头上有个安全帽就可进现场作业，但对穿戴什么，是否按规定穿戴，没有要求。现在大连港员工都身着统一服装，而且有着严格的着装规定，袖口和衣服扣子必须系上，冬季棉衣拉链必须拉上。在港内，整齐的着装给人全新感觉，焕发出港口工人向上的精神面貌，严格着装纪律看似是工作作风，其实更是劳动保护。
大家铆足劲头一个接一个排成队，拽着粗粗的麻绳一起反复高喊“一二三——”
1998年，我调到大连港寺儿沟港油品码头栈桥队。这个队有大小六个泊位，主要负责成品油的船舶装卸。因为是百年老港，设施老旧，其工作流程是，利用码头栈桥上可移动六寸或是八寸软管，连接到船上的法兰接口上。软管是相对铁管的一种管，这种管里面有钢丝，加一起也有几百公斤重，管的两头各有一个四五十斤重的铁质法兰接口，对应船上的法兰接口，软管一般长十米，一般根据船舶吨位口径选择软管大小尺寸和连接所用几根软管。
连接移动软管全是人工操作。用一根粗大长麻绳，捆绑住软管的法兰头上，另一头甩到船上，人从梯子爬上船，众人在吆喝声中，发挥集体合力，拽着绳子形成爆发力，拽一下，喊一声，缓口气再喊再拽，这是接管作业。卸管作业是，当船舶装卸完成后，卸下法兰，把船上的软管用绳子再拖回岸桥上。若赶上低潮外加船舶吨位小时，装满货的船会离岸壁有二到三层楼距离，人站在岸上垂直向下具有一定危险性，此时更需要大家铆足劲头一个接一个排成队，拽着粗粗的麻绳一起反复高喊“一二三——”。这时如同拔河，绝对不可松懈，必须死死拽住，否则就会软管连人一起被拖下去，后果相当严重。这时候的号子声更响，能在寂静港湾码头夜空上传出很远。
过去码头上没有机械绞缆机，全是人工带解缆。印象最深的是我国有一艘油轮叫“阳澄湖”号。这种类型船多是在倒缆缆绳前段加足有20米长、四厘米直径的钢丝缆绳，外加钢丝绳和尼龙缆绳之间的五六十斤重铁质卡环相连接，相当沉重。这艘油船每次到来，全班更是排着队，一个挨一个把钢丝绳放到肩上，不断喊着“一二三——”，并小心翼翼的在岸壁边上挪动脚步，每个人的脚步都必须是一起走一起动，绝对不能有丝毫马虎，慢慢的将缆绳轻放到缆桩上，稍有不慎就会出现伤人扭腰坠海等事故。
2005年，是大连港油港码头跨越式的一年。这一年，我们单位从原寺儿沟油品码头，整体搬迁到了新建的大窑湾油品码头。这里海阔港深泊位更大，设备更加完善，功能更加齐全，完全是现代化的。每个泊位都有多个装卸不同油品遥控输油臂，带解缆全部是绞缆机，岸壁上有固定的液压小吊车，在这里听不到劳动号子声了。
破烂的工作服、整齐的劳动号子，都会随风随浪渐渐飘远，但大连港码头工人具备的“人心齐泰山移”和统一行动、步调一致，相互配合的老码头精神不曾远离……W责编/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