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匹老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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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者白木，年近古稀，身高不到一米七，红脸圆身，粗门大嗓，开了一辈子车，颈椎、关节都有毛病。豁达、爽快、自来熟、不拘小节。

我开40多年车了，老车豁子了，啥不懂啊

你是富翁不？这不就结了。那还扯啥淡。我劝你呀，告诉你家丫头片子，学车，可以；票到手，用别人车练练，混个熟练工种就行了，以后应个急、打个短儿能用上啊！就是别买车。这车越来越多，沈阳早晚得限。你停哪儿？买车库，一个库眼儿现在多少钱你知道不？嘁，租，也贼拉贵，只能停楼下。赶上个二逼哄哄的卸你俩轱辘、砸你一板砖，你骂街都没人听你的。上街逛商场去，现在有车的都不敢去，没地儿停啊。以后这地铁都通了，坐地铁上班不就结了。再远，再远单位一定也得有通勤车呀！

听我的，老不死的不诓你。我开四十多年车了，老车豁子了，啥不懂啊！你有买车那钱，让你丫头上下班天天打车都够了。四五万的那车还能买？我一拳就能把车身子干个坑，总得买个十二三万的吧，买完还得交这税那费的。你算，你自己算，够不够打车钱。没用，真没用，就是牌儿挺亮，你看，咱有车。屁，背后吃咸菜疙瘩穿窟窿眼儿袜子谁知道？

我有车，养车呢，两辆，都是出租车，大小儿子各开一辆。车主都是我名，这叫所有权，你俩臭小子只有使用权。原先就一辆，后来不行，麻烦，就又整了一辆。这回你哥俩儿不掐架了吧。再掐我就把你俩掐死。多儿多女多冤家，贱呗，哪个都得管，不管他都敢不认我这个死爹。

我70了，身板还行啊，那就好，多活一天是一天。我二十出头就开车了。那是呀，俏活儿，那时厂子就俩大卡车，我开一辆。牛逼坏了，上边厂长啊，下边工友啊，都不敢跟你得瑟。他能求着你呀！

整一个，行完礼我就是你师傅了

我开始是干装卸，年轻，有力气，不爱吭声，也不敢吭声，那么多师傅，哪轮到你得啵得、得啵得呀。那时厂子就一辆卡车，司机挺得意我，黄师傅，就要教我开车。这黄师傅，有样儿，你小子，今天拎两瓶酒去我家。别的啥屁没放。这要搁现在小年轻的，你谁呀，凭啥让我给你往家拎酒哇。那时也发蒙，可不敢问。买酒就去了。黄师傅跟他老婆这个吹呀，我没看错吧，有心眼儿，会来事儿，我不教他教谁。他老婆弄了几个菜，咱俩一顿就把两瓶白酒都造了。他让我给他行礼，整一个，整一个，行完礼我就是你师傅了，跟我学开车，保你这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好玩吧！

这就算拜师了，然后学车。那跟现在学车可不一样，现在跟教练腻歪腻歪，整顿酒，送盒烟。那时哪成，你啥都得干，真的，师母生孩子，我都紧着忙活。你说跟我有屁关系呀。告诉你，除了给师傅揩屁股，啥都干过。干是干，师傅也真教你呀，学不会还踹你呢。所以呀，我们那辈司机学得扎实呀，不光车开得好，修车技术也棒啊！不学不行啊，跑个长途，车坏半道，你找谁去呀，就得自己修。哪像现在这司机，都二巴串子，只会开不会修。也是啊，现在4S店那么多。对对我懂，分工嘛，现在年轻崽子连自行车都不会修，有修车的呀，对，分工，妈的就这么分工。

我那俩儿子都跟驾校学的车，都属那道号的。你肯定知道，那时净是全家在一个厂子的，俩儿子就跟我一个厂子，四口人，仨在一个厂。那时觉得挺有意思，能照应上啊。完后傻眼了，厂子不行了，一失业全失业。这哪行啊，不想点儿辙就集体自杀了。我就弄了辆二手车，开出租。你多大？对，当时我就你这岁数。儿子还没发婚呢，我这老骡子不干谁干呢！老婆指望不上，原先在橡胶厂，早黄了，买断后天天去公园卖小古玩，天天去，不着家，屁呀，全是假的，都小玩意，别说，还真有人买。

俩儿子老早没想开出租，嫌板身子，没时间玩，就干别的。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老大先是提出要开出租。那就开吧，爹给你拿钱，学票去。那时学费便宜。学完了，证照到手，你开白班，我开夜班，你挣的归你，我挣的归我。真行，凭着开车，把媳妇娶回来了，去了一半心病。

你黄皮子能下啥种你不知道啊

后来老小也结婚了。其实吧，这儿子还算可以，就是媳妇跟咱不是一条心。老小也是干啥啥不成，媳妇一看，开出租哇，凭啥只老大跟爸开呀。开也行，学票吧，还是我拿的学费。开吧，我不开了，你俩玩吧。

挺好哈，俩儿子开出租，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我开开心心等死。但不行，俩臭小子闹矛盾。其实都是媳妇背后闹鬼，这个说，凭啥老大开白班呀。开白班挣的多呀。那个说，你是新手啊，白天车那么多，出事儿咋办，把手练成了再说。那你俩就轮着开，一礼拜白天，一礼拜晚上。老二还是不干。气死你。不习惯啊，夜班换开白班不习惯啊，夜班开着多爽。也是，现在夜班司机还真不习惯开白班。日你们个妈妈的，等一分钱都挣不着，扎脖了，你们就他妈的习惯了。狗不吃屎都是人惯的。

这样不行啊，我就又买了一辆二手车，哥俩一人一辆。老本都让这俩小子掏空了。这不行，得给我交钱，一天多钱，必须交，你愿挣多少挣多少，我不管，按时把钱给我送来就行。我这么做不算缺德吧。我老本都给你们投资了，我收点钱差啥呀，人之常情嘛。俩坏小子跟媳妇还行，没说啥，交。一直交到现在，以前交的少，后来涨了几次。涨也没涨多少，都能承受，要是受不了，早就跟我念秧秧了。都他妈贼着呢！就这我也闲不住，他们有个事儿，我还得给他们打个短儿，当替补。再往后，去你的，替补都不当了，你们想辙去，妈的该你们孝敬我了，当一辈子三孙子啊！

这一晃儿，他们开出租也小二十年了，没别的，就告诉他们俩字，安全。别飙车、别开斗气车、别诓人，还有，要当心有的客人，真要是劫匪呢！一老邻居，一儿一女，丫头上小学时叫车撞死了，就那种老式小三轮车，前面轴折了，哗就冲她冲过去，给顶墙上，当时就没气儿了。她妈都快疯了。后来儿子开出租车，新买的车，还没开几天呢，车没了，人也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案子现在都没破。当妈的真疯了。

唉，没用，你嘱咐多少遍都没用，该出事儿还出事儿，倒是没出啥人命，就是跟乘客老闹别扭。这哪成啊，人家是你衣食父母啊，你干的不就伺候人的活儿吗？啊，老想天天挣好钱，哪有那美事儿，都是阴一天阳一天。我警告他俩，真要砸了饭碗，别找我，我不管，都老大不小了，这点人事儿不懂啊！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把车收回来，我是车主。

没事儿就想，这年轻人咋都这样呢，遗传？我开卡车那会儿，入冬前给厂子拉煤泥，先给自己家卸一堆，年年的，有点儿小权就占公家便宜。俩儿子都知道，这也受影响？找补不回来喽！黄鼠狼下豆雏子，一辈儿不如一辈儿。可也不能光怨豆雏子啊，你黄皮子能下啥种你不知道啊！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