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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永远的学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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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前言

今年4月初,我应邀去芝加哥纪录片节做评委。去之前就知道组委会将给怀斯曼先生颁发一个终身成就奖,怀斯曼会参加影展开幕式。我得知此消息,试探着给芝加哥纪录片节的策展人克里斯托夫基・柯米舍发了封信,问及是否可以对怀斯曼进行专访,不想克里斯托夫基・柯米舍爽快答应并促成此事。

颁奖是3月30日晚,当天下午17点飞机落地。来接我的工作人员告诉我,17点30分怀斯曼先生在酒店等我。

途中塞车,我花了整整一小时的时间赶到酒店,怀斯曼已经离开。

“怀斯曼先生第二天一早回波士顿”,刚找到纪录片节帮我协调的乔安娜小姐,她就告诉我这个消息。在表达歉意后,也顾不了太多礼貌,我再次请求,是否可以在颁奖结束后给我一次机会。

在开幕式前的酒会上,乔安娜告诉我,可以采访,但时间有限,先生明天一早的飞机,22点要入睡。怀斯曼建议,访谈可以在他的房间进行。颁奖结束,20点30分。一起赶到酒店,21点访问。

我出国前没找到录音机,随手带了一个小的摄像机。一方面打算现场拍摄一点什么,然后再录音。到了怀斯曼的房间,见我拿出机子,老先生的第一个反应是,他现在的头发很乱,不要摄像好吗?我只好应诺。

在芝加哥密西根湖畔的SENICA酒店,访谈进行了40分钟。结束时,一起拍张合影,老先生倒是不拒绝。一边拍照我一边说:“您真不像美国人,有点像法国人。”怀斯曼爽朗地笑了:“是吗?我讨厌布什。”

怀斯曼来过一次中国,陪同他的吴文光、吕新雨等人从没有听他讲过一句有关中国的评论。这次我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回答还是如事先预料的,“对我不了解的国家,我从不做评论。”

他从不对别的国家、别人的片子品头论足。

临走时,我取出我的《高三》,双手递上。“这是一个中国人,因为受您的影响,按照自己的理解拍摄的一部有关中国中学的影片。”怀斯曼微笑地接过光碟:“我很有兴趣,一定会看。”

“公正”而不是“客观”

周浩:您得过无数的荣誉,有时被当作“神”,但现在的美国已经很少有人采用您的方法拍片,您的方法过时了吗?

怀斯曼:我不太看电影,我不知道。我也不关注(在乎)别人怎么评价。

周浩:但实际上,您的影响遍及全世界,您不会不知道吧?

怀斯曼:我听别人这样说过。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周浩:您跟别的纪录片导演最不一样的是什么?

怀斯曼:我无法做出评论,因为像我所说过的,我不太看电影。即使看过,真的也很少。

周浩:那您应该意识到他们的风格与您的不一样?

怀斯曼:当然,我最崇敬的是纪录片导演马歇尔・欧佛斯(MarcelOphuls)。他是一位伟大的纪录片导演。他影片的风格独特,他主要是采取人物采访的形式,而不是像我一样跟踪拍摄。

他有几部作品是关于二战时期的法国。《悲伤与怜悯》(SorrowandPity),讲的是法国人与德国人的勾结。《旅馆终点站》(HotelTeminus)讲的是里昂的一个盖世太保头子。《正义的记忆》(TheMemoryofJustice)讲的是纽伦堡审判。

周浩:一百年后,人们若想了解美国的过去,也许人们不会去看今天好莱坞的片子,而是去找怀斯曼的片子,您对此有什么评价?

怀斯曼:我希望如此。但我无法预测未来。

周浩:有人说“直接电影”是幼稚的,是自欺欺人,您认同吗?

怀斯曼:那得看情况,在虚构电影里,导演告诉演员该怎么做,在纪录片里,导演不那样做,而只是让摄影机运作拍摄。在我的片子里,剪辑工作可定乾坤,它决定一部片子的存活。

周浩:您的纪录片是相对的真实,还是经您剪辑后的真实。

怀斯曼:这全凭每个人的主观看法。在此前提下,根据我在拍摄现场的经历和我对资料进行的长期研究,我尽力地做到公正地反映事实。所以,我不愿用“客观”这个词,而是用“公正”。我不想辩论我的影片是否真实,因为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识。

周浩:那您影片的“公正”是按您自己标准的公正?

怀斯曼:是。它怎么可能是别人的标准呢?

周浩:有人指责过您的这种“公正”,您的公正是大众的“公正”吗?

怀斯曼:首先,每个人的经历不同。除了那些在拍摄地点上班的人之外,没有人在那里花8个星期,或者花1年的时间研究有关资料。的确,我得制造一种虚幻的“公正性”,但没人指责过我电影不公正。

周浩:在一个机构中,如果您看到您不满意的事情,您会用什么态度来处理,是冷眼旁观,还是挺身而出?

怀斯曼:我从不干涉,因为那不是我分内职责,否则,人们会认为我自作聪明,自以为内行。我在现场只拍摄电影,不干别的。

我的影片不是为了促进社会变革

周浩:您说过您从不愿意低估观众的欣赏能力,您一直将观众认为是与自己一样聪明的人,所以做片子时不会“就低”?

怀斯曼:我不知应该如何看顾观众,我甚至搞不懂自己,当我在1967年制作一部电影时,我怎么能预测2007年在中国,人们怎么看这部片子?我不知道观众的知识背景、兴趣,也不知道中国监狱的状况。当你一旦开始考虑观众,你就会卷入好莱坞典型的做法――篡改资料以求迎合最低的口味共识。我不会这样做。我的假设是无论看我片子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和我一样聪明或愚蠢。

周浩:我们知道,至今,您只在国外拍摄过一部片子。您接受过其他国家的拍片邀请吗?

怀斯曼:我不是因邀请而拍片,而是根据我想拍摄的人物。我也讲法语。我的风格是只去我精通当地语言的地方拍片,我无法想象我如何能去中国或其他亚洲国家拍片。因为我语言不通,即使我的片子没有对话,我也无法知道我对文化,哪怕是一些身体姿势的解释是否正确。

周浩:您说过您的影片不是在“曝光”,但我仍然把它们理解为一种深层次的“曝光”。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怀斯曼:我的影片是“曝光”,而不是论文性影片――试图证明某些糟糕的事情在发生,应该加以阻止。我的影片是对一些复杂问题进行深入综合分析。例如,我的影片《提提卡蠢事》是有教育意义的。我的影片不是为了促进社会变革。

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研究文学

周浩:您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也不在乎别人是怎样看,您对像我这样的后辈纪录片制作者有何忠告?

怀斯曼:研究诗歌。因为诗人知道如何思考,如何运用象征和语言,如何运用类比。好诗既悦目又爽口。纪录片制作人要懂得如何用观感来表现一个复杂的问题,就得知道如何像诗人一样来思维。

周浩:您喜欢的诗人是谁?

怀斯曼:罗伯特・弗洛斯特。正如好的诗人知道如何使用比喻,好的纪录片导演不是仅仅摄取一个好的镜头,他应该懂得那个镜头所代表的含义,应该训练他的头脑,从经历中提炼含义。要做到这点,他应该学习诗歌。我认为诗歌是人类经历的最佳表达方式。你应从它所讲述的故事里提取含义和比喻。你得分析人物的行为举止。当我在一个现场拍摄,倾听人物的对话,我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做到这点,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研究文学。

周浩:您会向我推荐哪部小说?

怀斯曼:并不是哪一部具体的小说,而是你要广泛地阅读。我最喜欢的美国作家是19世纪的亨利・詹姆斯、霍桑。英国作家我喜欢狄更斯。我还很喜欢美国当代作家,比如,菲利浦・罗斯、SAW BELLO。

周浩:哪部小说对您的纪录片有影响,您能给举个例子吗?

怀斯曼:小说和我的片子制作没有直接联系。我从小说里学会欣赏,故事是如何被讲述的,如何选择语言。作家和影片制作人面临同样的问题――人物的性格化、时间的流逝、人物的抽象化。我学习戏剧、小说和诗歌是如何处理这些问题的,然后学会运用到我的影片里。

周浩:您能举个具体的例子吗?

怀斯曼:匈牙利作家乔治・康瑞德写了一部关于布达佩斯社会福利中心的小说,我是在拍完我的《社会福利》后才读到康瑞德的小说。他的小说与我的电影涉及同样的人物境况。唯一的区别是他的小说里人物有匈牙利名字。小说是用语言来描述问题,而我的电影则是利用画面和声音来展示问题。

周浩:您在上法学院时就在看小说,那时就不想学法律,想拍电影?

怀斯曼:当时对于将来拍电影,只是一个模糊的感觉,我一直对拍电影感兴趣。很小的时候,我就制作过8毫米的胶片,但我从来没想过以此为生,直到三十出头时,我不喜欢在法学院教书的工作。决定干自己喜欢的事,当时我感觉自己只是喜欢电影。

周浩:您更像一个社会学者,而不像电影工作者,您对此有何想法?

怀斯曼:我不这样认为,因为我喜欢电影的唯美方面,我对中国的社会学者不了解。但在美国,社会学者写的东西晦涩难懂。我努力使我的电影看起来很美。

周浩:您一直在研究人,到现在有什么结论吗?

怀斯曼:我希望我知道这个答案,但我最多只能建议你去看我的电影,在里面找答案。

周浩: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去,您希望有一个什么样的墓志铭?

怀斯曼:我不知道。起码我不想我的墓志铭提到我的电影。因为它们太复杂,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的。如果是好电影,不用我说,电影自己会证明。电影一旦拍完,不必靠我来解释。我认为我通过我的剪辑的方式,已经将我的观点在电影院里清楚地表现出来了。但由于各人经历相异,各人对电影的解释也是不同的,但那并不是电影的失败。

拍纪录片就像一种运动

周浩:如果要拍摄一部4个小时叫“美国”的纪录片,您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怀斯曼:如果这样,那也太狂妄自大了吧!

周浩:您的名声越来越大,您进入一个机构是容易了还是困难了?

怀斯曼:在拍摄第一部片子时最难,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得到批准。打那以后,一直就都很容易了。

周浩:拍摄了这么多片子,有最满意和最不满意的片子吗?

怀斯曼:我喜欢所有的片子,就像父亲喜欢他们所有的孩子一样。

周浩:中国有句俗话“百姓爱幺儿”,您会最喜欢最新片子吗?

怀斯曼:一个人是会最喜欢自己最新的片子,因为那是最近时间他最辛苦工作的成果。

周浩:您看起来很健康,计划再拍10部、20部片子吗?

怀斯曼: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今年夏天就要拍一部片子。拍纪录片就像一种运动,你得保持身体最佳状况。所以我坚持健身,骑自行车、散步。

周浩:您现在拍片跟十多年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怀斯曼:当然,我拍纪录片近四十年,学会了很多东西。首先,近十年,从技术上我学了很多,另外,我觉得自己学会了如何从电影的角度思维,自己在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上有所提高。那同律师和医生的思维是不同的。

(特别感谢Alice Wang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