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想起身 不能起身的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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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是吗？晚上我带你去洗脚，去个地方耍一下。”大姨在电话里的热情不容拒绝。此时我落屋大概半小时，从首都回到脚都—我大“扶兰”洗脚城林立，这些年虽没落了不少，但余威仍在。只是这项活动对我而言，吸引力有限。假使我是个腐败分子，有很强的受贿意愿，如果别人打算以请我洗脚为名，给我送钱，我应该也会说换个地方吧。没有人觉得足底按摩既无聊又奇痒无比吗？

但这个提议者是我的亲姨。我们家向来以亲戚关系融洽行走于世，而且我隐约已经知道，项庄舞剑，意不在脚。今晚的活动与她最近投身的事业有点关系。

作为不甘平庸的水瓶座，大姨一直都斗志昂扬。年轻时发誓脱离大队+集体+工分的生活，后来就成了文工团的演员，随后居安思危，又当上了公务员，眼下还有三年退休，却多次当众表明不乐意在麻将桌边度过晚年的心志，说这话的时候，我妈专注地打出了一张八萬，毫不觉得自己有被讽刺的可能。作为姐妹，她们之间有很多的不同。后者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前者则独立爱拼，喜欢自由驰骋。这些年来大姨业余创业起码有四次。投资过挖沙船，开过KTV，开过小酒吧，前年被几个人拉拢，从实业忽然到了直销行业。不过她审时度势，速度退出，家里只剩一些该品牌的牙膏，沐浴液可以代表昔日的时光。但去年年尾开始，另一项直销产品×××找上了她。该产品，负责任地说，我没调查使用过，不能给出定论。如果只听名字，那倒是有一股山寨里飞不出金凤凰的气质。

尽管如此，我不想忤逆她。更何况，她的车就要开到楼下。晚上八点，我们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个街边铺面，爬到第三层，几个成年人在嗑瓜子，还有小孩在奔跑，小房间里有两位正在泡脚，其中一个眼眶红了，正在说离婚事宜。我被安排在第三张椅子上。椅子前是个木桶，左边墙挂着人体经脉图和穴位对应图。按摩师傅一开始沉默寡言，随后自行打破沉寂，开始兜售他所拥有的知识。“这个穴位代表心脏，你心重，不要想太多，心结要打开，你看这边都推不动……”他指着我脚底。有一种想起身不能起身的伤悲缓缓袭来。

如果不想接过话题又不想使人难堪，那就噢一声算了。可就在我打算推行绥靖政策之际，师傅又有新发现了，他说我容易看不开。“莫非你已经看开了吗？”听到我的问话，他愣了下，说这几年好多了。一开始都有很多病，慢慢就好了，这能对应出好多毛病，你这些病也要如何……大过年前夕的，瞧瞧这说话的艺术！只好告诉他，我没病。他惊恐地接着说：你没病？你竟然认为自己没病啊……

再洗下去可能会出人命。正好此时，大姨进来，向我引荐几个重要人物，说大家要跟我聊聊这个品牌。我借故提前结束洗脚。一位披着毛领大衣的女人，据说是某地财政局的副局长，在兼职做此项目，之前有过辉煌的保险兼职史。她笑眯眯地演讲了15分钟。

等她讲完，一位重庆小伙接过话茬，讲解起分红奖励机制。只见他火速推出一块白板，在上面涂涂画画，数字都是百万级。客观地说，这个环节有点草率了。这么粗糙的环境怎能让人相信他们是赚了钱的人民。随后还有位同龄人，走“由己推人温柔体贴”路线，擅长娓娓道来的攻心术，从业务能力来说，算当日最佳，长此以往，干掉其余同仁不在话下。

由于几乎没有什么问题提出，这些固定环节很快就结束了。他们邀请我下次再来，我也一口答应了。回去的路上，大姨依然踌躇满志。在今晚出现的所有人中间，我想她可能是最不狡猾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