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外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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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从田地里走出来的泥腿子

深深陷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

被悬空，被搁置

我渴望回到山野包围着的村庄

住茅房，吃自己种出来的

放心粮放心菜

一个地方像家那么熟悉

和暖和，我愿意一去再去

乐此不疲。我羡慕

这个村庄住着的诗人

她有临路的房子

房后是她拥有的广阔田地

四季都种有，时鲜果蔬

一群人嚼着她拿手的

干包菜炒肉，南瓜炒五香叶

吃小香葱卷起油饼

酒肉穿肠而过，清醒者

观看大田里，晒得卷曲得

不成样子的玉米叶子

花生叶子和红薯叶子

在丝瓜花下，我们托着

长长的丝瓜，合影照相

吃西红柿、t苹果、黄酥梨

败局已定！秋庄稼低垂着

无力的头颅。村庄

也老得回不去了。我只能

在毗邻路边的新房子里

长叹几声，开足空调

一路驱散暑热，逃离那个

由几个老得不能动弹的老者

苦守着的、干旱而空心的村寨

我想把山那面的妈妈带回家

从半岁起，就没有了

妈妈，她跟爷爷奶奶生活

在一起，爷爷奶奶

去外面打工，挣她的学费

十一岁，她需要照料好自己

和家里的两头猪，十几只鸡

做完所有的活计，她

一个人，坐在山的这一面

对着大山，喊妈妈

山谷会传来悠远的回音

她望着满天的星宿

编织童话。童话里的妈妈

好好的，生活在大山的外面

天天都给她，很多很多的爱

全世界都享受不完的爱

遇到懂她心事的圆月

她会深吸一口气，小声

许愿：“我想把大山

那边的妈妈带回家

就一次好吗？……”

水被人们弄得很脏

二月，旱季还没有过去

水姑娘从山里出生

在亘古不变的路上

一路蜿蜒，一路欢歌

她安好地流过，一个

又一个山坳和乡村

洁净如初生

但每穿过一个城镇

就被弄脏了一回

城市越大，人聚集得

越多，她就被弄得越脏

小喜之死

晚7点钟，去楼下

溜我家波波。南阳下了

干旱至今的第一场小雨

在一棵大树下的地上

波波似乎发现了什么

紧张得跳叫起来。我定晴

一看，泥地上有一只小小鸟

惊惧地收紧身子，瑟瑟发抖

低低鸣叫。我拉开波波

把小鸟从泥中拾起，捧在手心

我逢人就问：这是一只

什么鸟？吃什么，怎么喂

才会活过来？许多人

都摇头称不认识。只有

一个老人说，这是一只

叫做小喜鹊的小鸟

野鸟，一般都难养得活

一位老婆婆凑近说，可以

用开水将小米烫个半熟

放凉后再来喂它。你能和它

相遇，或许是上天要你救它

听前者的话，我应该把小喜鹊

放归郊外野地里，或许

它还能自己找到虫子来吃

但后者的话，让我再次

检视小鸟，它嘴角还有

鹅黄色没有褪去，它应该

还没有独立生存下去的能力

我把小喜鹊带回家，给它

起名小喜，用一个四方形的

小铁笼子，禁锢它的到处乱飞

同时也防止波波，对小喜的

虎视眈眈。我用牙签

把小喜的嘴巴撑开。女儿

用摄子夹起小米，喂进

小喜喉内。它吃完没多久

就拉了一坨鸟屎。我很高兴

对女儿说，能拉鸟屎

就证明小喜的生命体征

是正常状态。女儿欢喜地

找来矿泉瓶盖，做小喜的水杯

吃完小米没多久，小喜

就在笼子里睡着了。凌晨

五点多钟，我就听到

小喜在东边阳台清脆的鸣叫

窗外，有类似的鸣叫传来

女儿说，可能小喜

在阳台上叫它的妈妈

它的妈妈也在窗外叫着小喜

上午出门前，我和女儿

又合伙把小喜喂了喂

这次，我还用吸管吸了水

灌了小喜两口水

小喜一直不停地鸣叫

一直鸣叫，一直鸣叫

一直鸣叫了整整一天

下午家里没人。到了晚上

一家人回到家里，到阳台上

一看，小喜已经双脚朝天

身体冷冷地倒在笼子里

女儿说，可能小喜与妈妈

只能叫声相闻，而不能

母子相见，因而悲伤之极

气绝身亡。我半天无语

只是呆望着鸟笼黯然伤神

铁笼里只留下小喜儿

在我家一天拉下的几粒鸟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