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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窝全球化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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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班

Capuano就在我们所住的房子过去两个街区,走路6分钟。这是J上学的地方。他快6岁了,在这所学校上K级(相当于我们的学前班),全免费。这所学校在小城萨莫维尔属于模范校,设施簇新,学校有一个露天游乐场,全年免费开放给公众。虽然我每天走路去哈佛需要40分钟,但是J必须上这所学校,因为它是不多的有ESL(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国际班的学校,所以对我们正合适。

国际班的招生很简单,只要你在小城的教育委员会上交孩子的出生证明有效说明孩子的年龄是几岁,在表格上“家庭语言”一栏填的不是英语,就都可以去ESL班。注意:上学不需要身份证明!因此在这所学校接受美国的免费教育的孩子们中有相当一部分父母其实都是“偷渡客”,或者孩子本身就是所谓“黑户”。美利坚政府在未来一代的教育问题上非常宽容。

9月开学的时候,J的班有24个像他这样5~6岁的学生。孩子们来自世界各地,大多“祖籍”拉丁美洲,说西班牙语的居多;但有些根本就出生在美国,英语也非常流利,只是因为他们在家里说的不是英语,也必须到这个班学习。班主任卡麦尔小姐二十多岁,胖胖的,是第三代法国和英国混血移民;生活老师卡布莱拉来自危地马拉,主要说西班牙语,方便照顾那些拉美孩子。

24个孩子中有三个中国人:J随我访美一年,另外的两个中国女孩儿欣怡和玉莹都是刚来美国的广东移民,她们和父母一样,一个英语单词也不会。在最初的日子里,J与她们俩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团体。卡麦尔“告状”说,他们三个既不听老师讲话,也不和其他小朋友玩。当然,这是因为他们都不懂英语,于是用中文与其他人竖起了“天然屏障”。我回去与J谈了谈,我告诉他如果他想与其他人交朋友,就必须脱离封闭的小团体。J很为难,他说他不知道怎么说。我告诉他下次在自由活动的时间就去找他喜欢的男孩子们,对他们说:“Can I play with you?”(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

第二天放学,J非常兴奋,他用这一招当天就有了新玩伴:尼克拉斯和穆哈迈德。尼克拉斯来自阿根廷,长着一头可爱的黑色卷发,古灵精怪。穆哈迈德父母是埃及人,生在美国。他俩英语都很流利,但因为在家里一个说西班牙语、一个说阿拉伯语,所以他们和J一样,进了国际班。

这三个男孩子很快成了好朋友,J英语有了很大进步,与同学的交流也越来越多。每天两点半放学后,他都与朋友们有些依依不舍。有一天尼克拉斯的爸爸说如果J愿意可以和穆哈迈德一起到他们家去玩。J当然愿意!我们搭着尼克拉斯爸爸的车来到离我家不远处一栋普通的公寓房子。进得门去,一平层两室一厅大约有100平方米,整洁宽敞,但浓郁的亚洲风格和几尊佛教木雕与石雕,让我时空有些错位。聊过才知道,原来,尼克拉斯的父母都是阿根廷职业探戈舞演员,现在常年在美国,但经常全球演出与旅行,来过一次上海。家里的雕像大多来自东南亚,他们很喜欢亚洲艺术与宗教。尼克拉斯美丽的妈妈告诉我,她的父辈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是他们和尼克拉斯都不再局限于某一种宗教了,她说他们或许不是无神论者,应该是泛神论者,他们很喜欢世界各地的宗教,包括神秘的佛教。我有点讶异不解。

随着这三个孩子友谊的加深,我和他们的父母聊得也多起来。每天早餐时间,家长可以送孩子到餐厅,看他们吃完饭离开。穆哈迈德的妈妈和我年龄差不多,胖胖的,一直穿着长袍,围着传统的头巾。她的英语不是特别流利,但是可以勉强交流。与她交流得知,穆哈迈德的爸爸在我们这条街上开了一家比萨饼店,生意一般。她还有两个女儿,都出生于美国,在上小学。穆哈迈德很淘气任性,总让妈妈给他买美国的电玩,也不太遵守穆斯林的祷告规矩,还对说阿拉伯语没兴趣。这位在埃及上过大学的女性对于三个孩子不再热衷于阿拉伯文化非常苦恼,她打算一年后带他们回埃及受教育。不过她说埃及的基础教育也有着课业负担过重、教育者失职与腐败、开小班、孩子疲于奔命补课的问题,所以还没想好回不回去。

当然,这个班里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禀性各异的孩子:莉莉来自德国,非常内向腼腆,不会英语,因此在学校几乎一言不发;朱纳迪来自巴西,是个壮实的小男孩,好动而淘气,经常挨罚——就是老师“剥夺”他在户外20分钟的游戏时间——不过看上去成效不大;浅色头发的柯本非常帅气,爸爸是个建筑工人,每天早晨穿着满身白灰的工装裤开着拉工具的小卡车放下柯本就赶去工地;伊莎贝拉来自巴西,会说流利的英文、西班牙文和葡萄牙文,是全班最漂亮的女生,特别喜欢芭比,不过对J发自内心对她的“示好”完全不领情,而且稍稍显得不太友好;克里斯托弗棕色皮肤,有点不合群,爱告状,上学第一天就因为排队“加塞儿”被J“管教”了一拳哭着告诉了卡麦尔,于是J也被老师管教了一番,他俩由此结下的“梁子”直到我们离开美国也没太化开……

位于美国东部麻州萨莫维尔小城的这个学前班,真是全球化的缩影:家里摆着佛像的阿根廷男孩儿、拒绝说阿拉伯语的埃及男孩儿、喜欢芭比的巴西女孩儿、一句英文还没学会的广东女孩儿……设想一下这些6岁孩子的未来吧!20世纪上半叶,印度诗人泰戈尔曾设想说未来“世界相会在一个鸟巢里”。今天,这个“鸟巢”越来越融合、难于归类了。

J也“全球化”了。他在美国,受阿根廷男孩儿的影响,爱上了一款以日本忍者武士为主要情节的乐高拼插玩具,并带回了国。他最大的变化是现在再在小区看到任何肤色、长相的外国人都不会再诧异了。

“国际冲突”

J在美国上学第一天,就引发了“国际冲突”。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卡麦尔小姐对我说,今天J把克里斯托弗打哭了,但是她也没注意发生了什么,而且J不会说英文。克里斯托弗只说J揍了他。我答应她回家了解一下情况。

其实在回家的路上,J就等不及了。他得意地说,今天那个男孩子克里斯托弗排队的时候很没风度,他加女生的塞儿,“我就过去拉他袖子让他回来,但是他向我挥拳。妈妈你知道吗?”J笑逐颜开地继续说,“我躲过了他的拳头,然后冲他打了一拳,他中招了,然后他就没出息的哭了!”看着他毫无羞愧洋洋得意的劲儿,我知道我得说点道理:“有事情你不应该用拳头,应该先尝试用语言——噢,是的,你不会说。嗯——呃——那么——那么应该向老师求助啊——是的,你也不会说……那么至少你不应该管,他没有加你的队啊!”“可是,妈妈,我不应该帮助别人吗?看到别人做错了不应该管吗?”这个……@#¥&……我想我还是应该先向老师说明情况。

转天早晨,我向卡麦尔说明昨天发生了什么。卡麦尔听后低下身子,对J用缓慢、简单的英语说,遇到事情,要做三个事情:一是stop(停下来),二是think(想一想),三是find a way(找个方法解决)。我赶紧给J翻译,然后向卡麦尔表示,我可以带着J向克里斯托弗道歉。卡麦尔连连摇头,“不,不,他应该尝试自己解决问题,自己解决冲突,自己去说抱歉,自己摆脱困境。这是学校生活的重要之处,就是学习社会化。”我有点汗颜,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暗暗责备自己的中国家长式思维,万事都为孩子想周全,做周到。

没过几天,放学以后的J照例要在学校旁的小操场玩一会儿。场地里都是孩子,场地边上三三两两的家长站得远远的。这真与国内的状况大相径庭,我记得在国内最典型的一次是我家小区的广场上三个孩子在踢球,场地上却跑着六个人——还包括三个大呼小叫“慢点跑”、“别摔着”、“别踢着别人”的家长。在美国,不仅因为游乐场都有塑胶地面孩子不怕摔倒,更因为他们的观念里都有让孩子“自己解决问题”的想法吧?

J玩得很欢,他在与小虎玩球,不一会儿,我看到有个小他两班(大约就是小两岁)的黑皮肤牙买加孩子鲁米凑过去,大概是想一起玩,不过很快就争执起来:鲁米得不到球就开始抢,J出于对个人物品的保护就不给,结局是球跑了,J和鲁米倒在地上扭作一团。我的中国家长式冲动是蹿上去大喊J“别打弟弟,把球给弟弟玩玩!”不过我突然注意到不远处鲁米的妈妈清楚地看到了,却一动没动,神情轻松,丝毫不觉得冲上去制止这场冲突是她的义务或责任。我想起了卡麦尔的教导,决定也静观其变。

J本来心理上有优势的:他人高马大,高出鲁米一头,而且因为看了很多机器战士之类的动画,一直自我设定为功力超凡的大师,会摆弄很多帅气的挑战姿势——可惜从未真正一试身手。机会终于来了。只见J像在家里一样,首先面部露出轻蔑的笑以及“世界和平、舍我其谁”的凛然之气,然后虚张声势地搞了几个动画里的花架子。鲁米没那么啰嗦,上去就打胸口。他身材不占优势,但是步伐灵活,下手狠重。局面僵持了一会儿,J和鲁米轮流占上风,很快鲁米击倒并压住了J。最终是轻松自在的鲁米压得厌了,直接走开滑滑梯去了。J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愤(而不是沮丧失望)地走过来对我说:“小虎真不够意思,刚才他应该过来踢鲁米的屁股。小虎拉住他胳膊让我揍他不就赢了吗?”我笑道:“这不公平,两个打一个!”“打架也需要公平吗?”“当然,公平很重要!”我看J在摸耳朵,仔细看看,他还挂了彩:左耳垂下有点血,看来这次“国际冲突”以J的完败结束。这次 “国际冲突”让J明白他会的全是花拳绣腿,回家的路上他就告诉我想真的去学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