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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不再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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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脆弱和创痛比坚强和成功更能启悟人心,真的。

哥哥毕业后在省城找到工作,不小心染上了肝炎,被他久瞒的母亲最后还是知道了,她立刻抛下所有农活,让姐夫送她进城。走时,她顺路到学校来看我,当时我正在上课,姐夫叫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母亲,我站在高高的楼上,顺着他指的方向急急地望去,这一望让我心底一片冰凉。我的母亲,我的那个半辈子风风火火活跃在田地菜园,周旋于鸡鸭猪牛之间,将日子过得果润瓜甜有滋有味的母亲,此时正蜷着身子坐在教学楼下的台阶上。磁砖墙是闪着光的,玻璃门窗是明亮齐整的,只有被“品”形高楼包围着的母亲,是那样脆弱,那样衰老,那样黯淡。四周书声琅琅,然而偌大的教学楼,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空旷、淡漠和荒凉。

含泪奔下楼去。“你又瘦了。”母亲说,爱怜的目光抚摸着我的脸,却有些力不从心。望着她干枯的头发倦怠的双眼,我强忍着,泪,几欲流下。“没带东西给你,”她想了想,从兜里翻出点钱给我,“去买些好的吃,别像你哥,苦了自己。”我想说钱还够用,可看看那日渐衰老的忧郁的面容,又咽下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她转身,一步步离去。那瘦弱的背影忽如一记强鞭抽在我苦涩的心田。我紧紧地攥住手中的钱,却攥不住眼中的泪……

高考不理想,父母决定让我复读,父亲便先去学校替我交了各种费用。开学后的一天,我在一位老师家吃饭。饭桌上,他讲起那天陪我父亲去交费的情景:天热、人多,所以排队时,一步步向前挪动。好不容易轮到父亲,那教导主任将我的分数条瞟了一眼便丢在一边,“分数不够!”冷漠中透着压抑的不耐烦。父亲一下子痴了,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听着,满口喷香的饭菜刹时变成无味的木屑,噎在嘴里。一阵刺痛在心底最敏感的角落散开,羞愤难奈啊!为着我可怜的“分数”,一辈子乐观自信,把自尊当旗帜的父亲,竟在那个曾常在我家蹭饭而今漠不相认的乡下放影员(教导主任)面前,痴了!他那一向骄傲的心,在那一刻遭遇到怎样的创伤和失落?而我,还终日在学校这样不负责任昏昏噩噩的混着,竟丝毫不知,父亲为此付出的伤痛及自尊的代价!

创伤和刺痛是成熟的催化剂。岁月渐长,我们终于明白,母亲不老,父亲永远强大只是一个天真的童话,那片曾给我们无限温暖和安全感的春晖正随着黄昏的来临,一点点黯淡,一点点消逝。当我们惊觉父母脆弱和失落的那一刻,成长的加速期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