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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情的甬道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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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地记得,送母亲进医院是中秋节的前一天,她肺部的癌细胞又转移了,被从老家湖南湘潭第二次转送到上海。于是,我和二哥开始轮流在医院陪她。

对面4号床是一位与我母亲年龄相仿的老太太,肺癌晚期,她的儿子尽心尽意地侍候着。我和他很快认识了,知道他叫章法典,是一名律师,45岁――这些都是他母亲告诉我的。我和他常常在病房的家属专用电炉上为各自的病人煮食物,有过一些很表面的交谈,曾经送过他两张戏票,那里头有我一个小角色,他还真去看了。

在将近3个月的陪床中,我和这位律师曾经有过一次比较正规的谈话。我问他:“章先生,你是搞专业的,我想问一下,夫妻之间究竟分居几年,法律上才可以离婚?”章法典用一种令我十分奇怪的、非常敏感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我,然后低声说:“离婚是以夫妻感情破裂为依据的,而不是仅仅凭其表现形式。一对夫妻完全有可能共居一个屋檐下但同床异梦,这种情感早巳破裂了;反过来,夫妻虽然分开了但仍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接触,那么,就不应视为感情破裂。”

我被他那种近乎朗读法律条文的样子惹笑了,说:“你别说得太专业了,我是指夫妻之间那种很严肃的、没有任何接触的分居。”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回答:“是有规定,但这个规定不构成司法裁决的唯一因素。一般说来,大约3年吧。”

这样的回答已经令我满意了。我谢了他。

不久,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终于不治,这事发生在同一天。在通往医院太平间的长长甬道上,他默默地送给我一束鲜花,我把它放在母亲的灵榻上。

母亲去世后,我有一段时间萎靡不振,做什么事都分心、走神。当时,我与丈夫已分居3年半了。我丈夫是一个潦倒的人,他酗酒,长期虐待我。我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我与情人过着一种秘密同居的生活。

他叫赵之强,和我同龄,39岁,没有婚史。我从丈夫那儿逃出来后的3年半中,一直住在他经营的调剂商店后院的一个闲屋,尽管才10多平方米,但房子整齐、安静,我很喜欢,它成为我灵魂的一处庇护所。我是一家剧团的旦角演员,普普通通的跑龙套角色,每当从喧闹的剧团回到这个暂住的小巢,我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天夜里,与赵之强后,我躺在他怀里告诉他:“这次陪侍母亲,在医院里认识了一个律师,他说夫妻分居3年以上可以获准离婚。所以,我想最近丈夫。”

赵之强吻着我,说:“行,我的性感小猫,你怎么做我都没意见,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我忍不住窃笑。哪有一个大男人说自己已是一个女人的人。不过这么说也有道理,赵之强常常说自己是一个没有婚史的童男子,潜台词好像是他的身价比我高。

是我主动追求赵之强的。那时我急于寻找温情,尤其是来自异性的温情,因为我被丈夫打怕了。我常常弄一点理由去亲近他,请他看一些我只是配角的小戏。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也是我发动的。那个夜晚非常美好,事先我和赵之强都喝了酒,已经有一种急迫的肉体骚动。事实上是由我先去解他的内衣的,他迅即作出了反应。我以一个已婚女人的经验一下子对他下了判断:尽管这个男人的确没有过婚史,但他肯定有过记录。可我不想进一步追问,事实上我也没有这个权利。

如今好了,我与丈夫马上有望解除婚姻关系了。下一步,当然是和赵之强结婚。

很快,我与丈夫离了婚,我的心情很好。11月,我随剧团去苏北、鲁西南巡回演出,糟糕的是我得了痢疾,只得中途返回上海。没想到,我发现一向为之倾情的赵之强,竟然暗地里还占着一个比我更鲜活的女人。他的叛情给了我致命的一击。由于事发突然,我当时甚至丧失了应变的能力。

赵之强一遍又一遍向我解释:“这是我从前恋爱的女友……不要误会,这是我从前恋爱的女友……”我呢,脑子嗡嗡响,做出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像很多电影里演过的镜头那样,我冲进卧室,一古脑儿打开一只皮箱,把衣物用品拼命朝里塞。他则又一件件往外拿,嘴巴里仍是“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这时,我的脑子清醒了点,对他说:“你多少还算个有良心的男人,还不忘记把那个女人给藏起来,你再坏,可这一点让我没话说,这说明你多少还有点在乎我。”

他马上可怜兮兮地说:“那你别走。”

我说:“不,我必须走。因为我已经是个不年轻的女人了,我害怕在情场婚场再输掉,你想想,我已经离过一次婚,我已经打折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提着皮箱走了,直到跨上出租,司机问我目的地,我才醒悟。是呀,我几乎无处可去呀。我对司机说:“你先朝前开吧,让我想想。”

整整一个冬天,我都躲在靠近玉佛寺的一间租来的民房内,百无聊赖地舔着心灵的伤口。

剧团上座也不行了,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在社会上走穴,逮着什么角色就演什么角色,完全为了生计而奔波。有次我们在上海南汇的一个墓园拍镜头,那天正巧是清明节,来踏青扫墓的人不少,墓园里的桃花开得极其绚丽。我有几组配角的镜头在桃林内拍,拍完后,竟有个毫不相干的观众递给我矿泉水。天哪,原来他是半年多未见面的章律师,他是来给病亡的母亲扫墓的。

中午趁拍戏休息时,我俩去了一个小饭店聚了一下。章法典替我斟酒:“不知您母亲在哪落土?”我说:“骨灰运到湖南老家去了。”他连声说:“好的,好的,落土为安嘛。”神情非常温柔。随便聊了些闲话,他忽然问道:“记得你在医院里曾经问过我一个法律年限的问题,当时我不明白,不知这个问题是否与你有关?”

我乐了,笑起来:“当然有关。那是我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你当时不是说过,3年以上是可以的么?”

他神情复杂地回我一笑,说:“那好,解脱了就好。”

我当时有一种冲动,因在医院陪床时知道他是单身,我非常希望他眼下仍是。在午餐结束告别前,我突然非常冒失地问道:“章先生,你现在仍旧单身吗?”

他用一种比我还激动的话音对我说:“当然,我仍然是单身!我好像没有理由不单身。”

这一刻,我能感觉我俩的鲜血在朝一个方向奔涌。

就这样,我和章法典恋爱了。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爱情,好像两个人蓄谋已久似的。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当时在医院里陪房时,我们之间都说过些什么?”

“是说过点什么,好像很难领会。现在看来,都是一些打基础的话吧。”他调侃道。

日子过得飞快,我照旧演我的戏,他也照旧当他的律师办他的案子。他说,准备在浦东买一套房子,供我们婚后用。我呢,像所有待嫁的女人一样,开始频频地逛商店,选购嫁妆。这个事情在我并不好办,因为我已经是一个40出头的新娘了,我比谁都明白,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女人,身上有太多的部位需要修饰,需要遮掩。

一个双休日的晚上,章法典心事重重地约我去黄浦江边散步。他说,他对我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今天,他一定要一吐为快。我的心猛地抽紧了,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这件事一直阻在我的心头:我有过婚史。”他看了看我。

我的心猛地一荡,但故作冷静地说:“我料想得到。”

他接着说:“说来话长。我的老家在浙西山区农村,她是父母一定要我娶的,我跟她没有感情。可当初上学的费用大半都是她凑给我的,她对父母又特别的孝顺。我们结婚了。以后我一直不能喜欢上她,几次提出过离婚,她死活不同意,父母更不答应。5年了,我们一直没有孩子,终于发现是她没有生育能力。这回,是她主动提出了离婚,而且是非离不可。我同意了。可是离了婚以后……”

章法典突然哭出了声来,非常吓人的哭声。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他哽咽着说:“我没有想到,她自杀了。她是不想活了啊……”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捏得我生疼。我犹豫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等他平静下来之后,我慢慢地,把我的爱情经历说给他听。我说:“在遭到前夫的家庭暴力后,我想到过死,但是我坚强地走过来了。当离开那个旧货店,坐在漫无目的的出租车上时,我想过死,但是最终我把自己安顿好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我终于知道,我是为自己生存的。我也发现,没有什么会再让我害怕。我不知道我们的将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会不会仍然有阴影笼罩在你我之间,但是起码,现在,我不害怕。”

如今,5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是平静幸福的。傍晚在黄浦江边散步的时候,我们一直有手拉着手的习惯。

就在昨天,我在无意中路过曾与赵之强同居的那家旧货商店。这儿曾是我的庇护地啊!在我的孤独岁月中,有一个男人曾经给过我温暖。不知不觉的,一滴泪水挂在了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