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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草花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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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祈一滴杨枝水,洒向人间遍地莲。――作者题记

程文彬的阳台一半是空的,一半堆满了空啤酒瓶。他第一年种了一盆兰花,开了一个春天就枯萎了;第二年种了一株玫瑰花,一个夏天就蔫了;第三年他干脆种草,竟然没有发芽,最后他从矿井下取来土,在所有的花盆中都种上了铜草花。也许是汇聚了铜矿石的美丽,吸纳了天地的精华,年复一年,铜草花的枝叶一天天蹿高,并在一个秋天开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红色小花。

铜草花是与铜矿石伴生的一种草本植物,矿山方圆几公里的山坡上、沟谷里都可以见得着她的踪迹。春风拂过,铜草花和万物一样苏醒了,发出尖尖的嫩芽,蓬勃生长。铜绿铜绿的茎叶,仿佛埋藏地下的铜矿石不甘沉寂,千方百计想在地面上抛头露面,在阳光下伸展,并且秋天还要开出星星点点的红色花。细碎的淡红色小花一小簇一小簇紧挨着,攒成一个个小球,一如城府极深的少女脸上那一抹淡淡的无处诉说的忧伤和淡淡的一闪而逝的喜悦,春风吹拂时,红红的脸庞焕发出艳艳的光芒,但只一瞬间,便如水中鱼儿一般,倏然远逝,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

程文彬的朋友像鸟一样来来去去,留给他一堆空啤酒瓶,现在只有程文彬一人孤独地坐在阳台上,望着铜草花喝啤酒。平时他喝啤酒总有烦心事,而今天,他只是等待一种声音。

从冶金学院毕业后,程文彬成了一名井下工人。黑咕隆咚的井下,没有阳光,没有清新的空气,每天像只蚂蚁洞进洞出。一开始,程文彬很害怕,那进入山洞的通道口就像一张决定生死的神秘大嘴,生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他本来什么都不信,但每次下井都要祈祷,祈祷他能够看到灿烂的阳光和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就这样一干就是两年,出喳钉道、打眼放炮、架厢、打拱……他每天清晨醒来,隐约听得到一阵阵电机车运矿的隆隆声、叮当声和窒压机低沉的轰轰声,然后,日复一日面对的是被汗水侵蚀得沉重的工作服,“怦怦”作响的水筒靴,晃亮的手电筒。也就是在单调而忙碌、机械而辛劳的环境里,程文彬领悟到了生命的珍重,那就是善待生命、好好工作。第三个年头他到了坑口六工区副区长的岗位上。

程文彬的悖运好像在三年的井下被挥甩掉了,一旦蹿到地面,有阳光照着,程文彬就像繁殖能力极强的“飞机草”,见光遇土就勃勃生长起来。有一次,坑长来六工区下井,程文彬陪同,坑长在漆黑的井下发现了程文彬的闪光点,不久程文彬被调到坑口任办公室主任,屁股还未坐热又被提拔为副坑长。之后,程文彬陪矿长下了一次井,又被调到矿长身边工作。程文彬的每一次升迁似乎都与下井有关,在井下那黑黑的、有些窒闷的环境里,隐藏着无数不可预见的危险,同时也有各种机遇的火花,所幸的是机遇都被程文彬幸运的捕捉到了。程文彬的人生就这样一次次地被火花划亮,在矿山工作的第七个年头,程文彬当上了坑长。

黑暗、有些窒闷的井下环境把程文彬锻造成一名好矿工,现在做了坑长有时他又会怀念在井下的时光。在井下他只需遵守操作规程,拼命干活,好端端地进洞,好端端地出来,吃得下睡得着。而现在虽然稳稳当当地坐在有空调、有阳光、宽敞洁净的办公室里,程文彬的心却更不塌实。坑口是金沙江铜矿最大的基层生产单位,程文彬作为一个管理者,面临许多决策。生产决策、前景决策,特别是当突发事故来临时,决策既要迅速又要正确,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因为在他的肩上一边扛着全坑的利益,一边扛着几千号人的性命,程文彬现在才深深体会到,坑长的位置其实是坐在一个火山口上。

程文彬时常感到很孤独,到底为什么孤独他却说不清楚,也许生活中应该有一个女孩,究竟什么样的女孩呢?

我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遇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伤……

程文彬没头没脑总想起这首诗,觉得这种淡淡的忧伤很适合他孤独的心情,但这种想法在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

啤酒已经喝了大半瓶,程文彬不停地看表,表壳像片圆圆的树叶子,时针就像条懒虫蜷缩在上面咀嚼时间,走得比蜗牛还蜗牛。

那天晚饭后看报纸,矿报副刊上有篇《孔雀石》的诗歌引起了程文彬的注意。

我是一枚孔雀石/躺在千年矿床上/沉睡了千年/爱我的人儿/推开尘封的门/唤醒我/如果说我有美丽的容颜/那是爱我的人赋予的/如果说我是宝藏/那是爱我的人发掘的。

诗的作者名字叫朱玉。

矿山人都称铜矿石为孔雀石,他想,写这首诗的人肯定对矿山比较熟悉而且有着非常深的感情,想象得出这个人深深爱着矿山。

正当程文彬回味《孔雀石》时,19时30分,矿山自办的广播节目开始了。自从程文彬当上坑长后,他好一阵子都没时间听矿山的广播了,那晚是难得有空。那天晚上的节目内容好像和平时的有些不一样,一阵悠扬的旋律过后,传来了一段标准而温馨的女声告白:“我是一棵铜草花,只有在铜矿石的地方才能生长,才能发出绿绿的枝叶,才能开放火红的花朵……”“我是朱玉,希望我主持的‘铜草花’能给大家带来欢乐,忘记疲惫……”随后是那英的《征服》……

铜草花?这个栏目原来是没有的,特别是听到“朱玉”这个名字时,程文彬一愣,这不是《孔雀石》的作者吗?

随着朱玉纯正自然的声音和朴素清丽的思路,程文彬感受到一种自然、纯朴的美感,孤独的思绪似乎有了某种依恋,红色的、一嘟噜一嘟噜的铜草花似乎张开了红红的脸庞。之后,他不可救药地就喜欢上了“铜草花”。节目中播放的音乐风格也带着淡淡的忧伤或淡淡的喜悦。总之一切都是淡淡的,却有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温馨。

从那天晚上起,程文彬记住了朱玉这个名字。

转眼到了国庆节,矿山举行联欢活动。金沙江畔的沙滩上燃起了熊熊篝火,围着篝火的红男绿女在星光下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一袭白衣的女主持人站在圈内篝火不远处,火苗映着她红红的脸庞,程文彬仿佛又看到了江边红红的铜草花――细碎的花瓣攒成一个弧形的小球,散发着淡淡的忧伤。“我很荣幸,才到矿山不久就有机会与大家联欢,这是块水乳大地,山是埋藏宝藏的山,水是金沙江水,花是铜草花……”随着这淡淡的、自然纯美的声音缓缓流出,程文彬断定此人就是朱玉。自从他那天晚上听了“铜草花”的告白后,他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了,甚至恋上了这种声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果不其然,女主持道出了她的名字――朱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尽管现场气氛很热烈,欢快的场面一浪高过一浪,但全都没有留在程文彬的脑子里,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朱玉的身上,朱玉现在对他来讲就是一个迷。朱玉从她登台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要么讲串词,要么唱歌,后来还是男主持体谅她说,朱玉又不是“VCD”,大家都来表现表现,不要累坏了我们的白衣公主。

接下来的时间是跳舞。看着人影蹿动的场面,程文彬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久违的大学校园里,脚底开始痒痒,眼光开始寻找一身白衣的朱玉。

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朱玉,程文彬莫名地烦躁起来。

正当他懊恼的时候,突然发现朱玉坐在不远处一个大礁石上独自喝水,眼睛望着迷蒙的江面。他急忙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说:“朱玉女士,能和我跳一曲舞吗?”

朱玉看向程文彬,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小伙,整张脸焕发着灿烂的笑容,他背后的江水,被火光照亮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她在他身上看到一种逼人的光芒,只有对生活充满追求的人才会有这么饱满的精神状态。

朱玉欣然站了起来,把手递给程文彬。

他们连续跳了三曲。程文彬显得很激动,就像两个玩得正起劲的孩子生怕对方突然撒手不玩了,急于探究朱玉。

朱玉是一个灵魂如风的人,广播学院毕业时,她的父亲已为她在省城谋到很好的工作,她却偏偏选择了矿山,她跟随父亲在矿山生活了20多年,矿山的一草一木早已融进了她的生活中。

朱玉向往散漫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她一直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常常陷入一种虚无飘缈,或歇斯底里,或期期艾艾之中。朱玉最崇尚的人是用思想说话的人,因此她想做一名名副其实的诗人。她又想做一名自由写者。她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惹得父亲大发雷霆。父亲说,一个真正的诗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边,更不是去糊弄文字,必须去真实地生活,你以为金子一挖出来就闪闪发光吗?它刚从土里刨出来也跟一块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想成为诗人你首先就得成为一坨不起眼的石头。正是父亲的一席话使朱玉开了窍,因此她带着梦想来到金沙江铜矿做了一名播音员。她要做一块会说话会唱歌的石头。当矿工们从潮湿、有些窒闷的山肚子里出来,在看电视或纳凉的时候,她要用她的声音驱赶掉他们身上的疲惫;当工友们心烦意乱的时候,她要用她的声音去抚慰他们。现在朱玉非常感激她的父亲,假如没有父亲大发雷霆,即使她做了诗人,也是一个糟蹋文字和糊弄读者的伪诗人,未必能写出《孔雀石》那样的文字。

面对朱玉,程文彬想起自己刚工作下井时,曾经把自己比做蚂蚁,在地下的洞穴里爬来爬去,感觉人生充斥着潮湿和黑暗。而朱玉没有抱怨命运,凭着声音就找到了自信,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朱玉写的《孔雀石》,对朱玉说:“你在矿报上发表的那篇《孔雀石》写得太深情了,你是真正的诗人。”

朱玉笑了,笑得很开心,她说:“谢谢你的鼓励,就凭一首诗,少得可怜的几个字,就成了诗人,那诗人不就多得像金沙江边的石头不稀奇了。”

“我觉得你是诗人,在人们都快要成物质主义者,为那几文工资和企业改制的压力整天怨天尤人的时候,只有你还保留着一颗易于感动别人的心,只有你才会用充满诗情的眼睛寻觅隐藏在不起眼的孔雀石里的力量,只有你才会在被人们忽略的孔雀石上看到希望。”程文彬认真地说。朱玉觉得程文彬全身透着一种儒雅风范,举手投足间动作那么协调,那么优美。他戴着眼镜,却怎么也挡不住一双睿智的眼睛发出的光亮。

程文彬开始喝啤酒的时候,远方的山还看得清楚轮廓。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了,现在星星都眨眼了,离那种声音的出现竟然还有44秒。19时30分,程文彬屏气凝神,嘴本来要凑到啤酒瓶口儿喝啤酒,但就在瓶口接触嘴唇的一瞬间却凝固不动了,他竖直耳朵静心凝听,样子像个蹩脚的雕塑。“我是一棵铜草花,只有有铜矿石的地方才能生长,才能发出绿绿的枝叶,才能开放火红的花朵。”这是朱玉每期节目的开场白,程文彬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如约而至。“我是朱玉,欢迎听众朋友们准时听广播‘铜草花’节目……”她给矿山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接下来是歌曲《黑夜不黑》……

朱玉的声音纯正,富有磁性。程文彬没有开灯,明明朗朗有时候反而不好,它会分散人的注意力。夜幕中除了徐徐的凉风,遥远的星空,只剩下朱玉的声音。

朱玉的声音好听不假,但程文彬关注的还是朱玉这个人。

不知不觉两瓶啤酒下肚,程文彬迫切地想和人倾诉,但几千人的矿山竟然没有一个适合的倾诉对象,转去转来又回到了朱玉的身上。8点,程文彬终于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广播节目组的电话。“喂”,毫无疑问,是朱玉的声音,如此快的接通速度超出了程文彬的预判,他一下子语塞,跟对方说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这个人?程文彬紧张得像第一次下井,他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在颤抖,又生怕对方挂断电话,赶紧语无伦次地说,“你的节目真好听!”。朱玉说:“谢谢你给我鼓励。”程文彬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挂了电话。

程文彬越发显得烦躁,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应该是这种状态,不能因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朱玉而坐立不安。他尽量不去想她,但摁下葫芦漂起瓢,朱玉的声音老是穿过一切障碍绵绵而来,甚至还夹杂着朱玉身上的气息,憋得他周身发热。

朱玉从未下过井,以前父亲一直不让她去。她很想知道井下工人怎么劳作,想知道父亲曾经是在怎样的环境里工作,想知道母亲……在她的执拗下,程文彬带她下了一趟井。

一路上他对她说:“别怕,很安全的。每天都有安全员检查设备和安全隐患,设备和人一样,如果不加强管理和维护保养,也会生病,生病后不及时维修就会出事故。事故是我们要想方设法杜绝和避免的。”

程文彬实在爱那黑黑的通道、有些窒闷的井下环境,因为程文彬的工人从井下挖出了一车车矿石,每天为矿山创造近百万元的财富;程文彬也实在恨那黑黑的通道、有些窒闷的井下,因为他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故。

亲身体验过下井,朱玉才知道井下工作实在辛苦。井下气温高、湿度大,进入工作面,还没干活就汗流浃背,干起活来简直是挥汗如雨。而一线员工最苦最累,作业环境艰苦,时间长,干的又是重体力活,体力消耗相当大,下了班早已是精疲力尽。有的工区从一斜井下车后沿主巷到另一斜井近两公里,需步行20多分钟,从另一斜井下到工作地还有四五百米,每天上下班来回要走六公里多的路程。

在井下,朱玉被弊闷得大汗淋漓,全身湿透。那天恰逢工人吃午饭,她仔细观察他们,他们对这份从外面送进来的简单的快餐毫不挑剔,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用手袖抹去脸上的汗水。突然,朱玉看见身旁的一位工人,他戴着的安全帽边缘上滴下一滴污浊的水,径直掉进他的饭碗中。矿洞里光线很暗,他吃得很急,没有发现。朱玉张开嘴还未发出声,矿工已将那滴污水连同饭菜扒进口中。

朱玉眼睛湿润了,父亲就是在类似这样的环境工作了16年,整整16年啊!他领导的掘进队曾创造了月进尺百米的成绩,被有色总公司授予劳动模范光荣称号。而母亲就是在类似这样的环境中遭遇不幸……

“铜草花把秋天给搅醒了,酸酸的清香弥漫了矿山。秋天里,我第一次下井,挖掘到我人生的宝藏,仅以此诗献给我们的井下工人。”优美的旋律响起,和着朱玉的声音:

我是那枚小小的矿石/孤寂地躺在旷野里/我是那枚毫不起眼的矿石/没有绿幽幽的光可炫耀/我的周身被尘土覆盖/我的周围却长出了一簇簇铜草花/春天里发芽/秋天里举起星星点点的火把/染红了我企盼的目光/终于有一天,你轻轻走近/怜惜地将我捧起/最是那一腔深情,最是那一泓清泉/擦亮我的明眸/你说:丑丑,快看,你披上了色彩斑斓的外衣。

程文彬觉得朱玉的身影像是附在了自己身上,一有闲暇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朱玉,琢磨朱玉,每天,尽量抽时间听广播“铜草花”。

“亲爱的听众,这期‘铜草花’节目,我想讲一个真实的故事,”程文彬慵懒地躺在椅子上听朱玉讲。“故事的主人是金沙江铜矿的病退老职工,他在金沙江铜矿奋斗了27年并深深地爱着金沙江铜矿,但由于粉尘侵入他的身体并滞留在他的肺上,使他不能自由地呼吸。我想在我们金沙江铜矿像他这样不能自由呼吸的人还有,在这里,我向他们致敬了……”

程文彬听到这里感觉到不对劲,这个朱玉,说点别的都好,干吗偏偏说这“不能自由呼吸”的事呢?矿山最头痛的就是这事。这是铜矿工人的一种职业病,医学上称之为矽肺病,一旦患上就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胸闷、气短、咳嗽、呼吸困难,严重的还会引起肺心病,呼吸衰竭而亡,目前除了进行洗肺能延缓生命外还没有彻底根治的方法。尽管矿山采取了防范措施,但长年累月在一线工作,有的工人不注意防范,难免会患上这种病。矿山呢只有让他们病退,节日里买点东西走访慰问,同情他们却也爱莫能助。

程文彬打通了朱玉的手机,说有件事情要和朱玉好好谈谈。

今晚的朱玉是一袭黑衣,配了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显得飘逸而又端庄。

程文彬对朱玉说:“天冷了,晚上约你出来不介意吧。”

朱玉拢了拢围巾说:“没办法,坑长大人召唤,说话都像发命令,天再冷,我哪敢不来。”

朱玉说话带着冲头,但程文彬喜欢这种气氛,心情反倒放松了。他不好意思地扶扶眼镜说:“到金沙江边走走吧。”

月满矿山,月光像一场甘露,滋润着遍野的铜草花。

朱玉斜乜着程文彬,有些揶揄地说:“难道坑长大人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欣赏金沙江的夜景?”

“哦,不全是,有件事情我想当面跟你说说。”

朱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好奇地盯着程文彬。

程文彬说:“自从你来到我们矿山,广播‘铜草花’像一束铜草花给矿山带来了生气,也给大家带来了无限的欢乐,比如我就一晚不落地等着听。”

朱玉作陶醉状说:“好动听的赞语啊,和着动听的江涛声。”

程文彬接着说:“我知道你钟爱文学,想成为一名诗人,有些话你可以写,还可以堂堂正正地拿到报刊上公开发表,但你却不能通过我们的广播说出来。”

朱玉说:“为什么?”

程文彬说:“朱玉,我非常欣赏你的才干,你的思想和语言都充满着艺术的质感。但你知道,矽肺病意味着什么,这是矿山和职工特别敏感的,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这对于哪方面都不是好事情,尤其是你。”

对程文彬的话朱玉不置可否,她说:“广播是服务机构,职工是它服务的对象,既然矽肺病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何必藏着掖着?他们平时承受着那么大的痛苦,现在只是通过自己的广播说出他们的疾苦,这种权利矿山都要压抑或者剥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我是含着泪读完他们的来信的,我没有做任何的评论,只是说了敬佩他们。”

程文彬说:“现在矿山压力很大,到处都在搞改革,上访的事件很多,矿山要保安全保效益,息事宁人对矿山最好。”

“在你们看来,息事宁人就是让群众做哑巴?集体失语,万马齐喑本来就蕴藏着极不稳定的因素,广开言路,闻过则喜,其实就是释放不稳定因素的有效渠道。程文彬是真正关心她担心她,因此他不得不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朱玉叹了口气说:“哎,难啊,处在你的角度,我理解。”然后幽幽地说:“你知道吗?我父亲在矿山工作了近40年,其中在井下干了16年,有轻度矽肺病,我母亲是个好医生……在一次下井出诊中发生了意外。”

程文彬对朱玉兀自生出一股怜惜。江水哗哗流淌着,夜显得愈加寂静,远处的矿山星光点点。

秋末冬初,矿山的寒气重了,程文彬和朱玉走在冷风中却不觉得冷。程文彬一直把朱玉送到她的住所前,他很想拥抱朱玉,但还是克制着,他们说了“再见”。程文彬看着朱玉即将迈入楼道,又忍不住说:“朱玉,你在工作上还是小心为好,我很担心你,如果你受了委屈我会难过的。”

朱玉仍然点点头,向程文彬挥手道别。

朱玉使程文彬懵懵懂懂的生活里出现了灵光,使许多说不清楚的事情变得简单而又从容,朱玉像一条清澈幽深赋有灵性的金沙江,而他自己就是金沙江岸的一棵树木,因有了湿气而显出了精神。

朱玉果然有麻烦了。

一些病退的矽肺病患者家属把矿长围住,强烈要求提高特殊补贴,说现在药价太高,你们广播里倒是说得好听,说什么敬佩我们,实际呢是在糊弄我们。矿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们说什么了?”“装什么傻,把朱玉叫来,问问她说了没有?”家属们七嘴八舌地说。

工会主席和矿山涉及井下生产单位的井巷队、坑口等领导闻讯后纷纷赶来矿长办公室,替矿长分忧解围。程文彬也赶来了,大家费了许多口舌,好歹把家属们劝解了回去。

矿厂风急火燎地把广播电视台台长和朱玉召来。

台长明白了什么事后,解释说:“矿长,情况是这样的,小朱看到了一位病退老职工的信后,也是一番好意,在广播铜草花节目里发了感慨,里面没有不利于矿山的只言片语。”工会主席也插话说:“朱玉很有同情心,能替职工着想,许多职工有什么烦心事都愿意给她打电话或写信,朱玉刚刚还被推选为职代会代表呢。”

程文彬实事求是地讲了自己的观点,说:“我听过那期节目,里边绝对没有挑唆、蛊惑的言辞,更没有指责、损害矿山的只言片语,这恰恰表明了矿山关心职工的姿态。”并强调说,广开言路,其实也是释放不稳定因素的有效渠道,若集体失语,万马齐喑则更危险。朱玉听他居然把自己的话照搬出来为自己辩护,心中微微一颤。

见程文彬也替朱玉说话,矿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后来,台长还说了一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五年前我们金沙江铜矿一个姓刘的小伙子突然吃安眠药自杀了,当时派出所也是以自杀结案的,可是昨天晚上矿上的李成华说他杀了小刘而去自首了。都隐藏五年了,是什么原因使李成华豁然去自首呢?其实就是朱玉。”大家都像是在听《天方夜谭》,暂时忘了刚才集体上访的事。

台长接着说,“不知你们有没有听到朱玉的那期节目,故事很简单但很感人,讲了一个杀人犯在外逃亡了五年,因不堪忍受极度的恐慌而生不如死回原籍投案自首。其中朱玉说了一句话的意思是:人生是艰辛的,但每个人都有善的意愿,即使犯过错,只要勇敢面对,他的人生还是坦荡的人生。李成华听了那期节目很受感动,于是去自首去了。”

自从认识朱玉,程文彬在感情方面有了归宿感,不管朱玉是否已觉察,他幸福着,热情地工作着。

有些事情程文彬可以把握,而有些事情程文彬却无能为力,世界铜价下跌的飓风,席卷了包括矿山在内的铜矿企业,伦敦有色金属交易所挂牌铜价跌至100多年来的最低点,国内铜价也一路下滑,滑至历史最低。一些小型矿山纷纷倒闭,程文彬所在的矿山虽然是大型矿山,但也难逃厄运。

是坐等铜价回升,还是主动寻找良策?

经过激烈的讨论,矿领导班子仍然举棋不定,甚至有人提出“三个一批”的设想,即其他矿山分流一批、走入社会自谋职业一批、提前退休一批。

矿长单独找程文彬作了一夜长谈。程文彬认为:“别人放弃是因为没有抗击的能力,我们应该有信心。铜对人类来说是不可再生资源,采一点就少一点,本身不会贬值只会升值,竞争就是把本来属于别人的那一份想办法抢过来。现在我们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此我觉得在这次铜价下跌的飓风中我们应变被动为主动,艰苦奋斗,埋头苦干,咬牙挺过低谷,一定要积极生产,当然同时要千方百计降低成本。”

矿长沉吟。程文彬接着说:“现在我们面前遇到的看似一座高山,实则只是一道栅栏,完全没有必要畏缩,要有勇气穿破它,我们的未来就会如江河入海,大有可观。”

矿长问:“如何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呢?”

程文彬说:“现在开采难度越来越大,降低成本谈何容易?必须对外争取国家有利于矿山的政策进行改革,如分离企业办社会职能是建立现代化企业制度的需要,也是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我们可通过与地方政府协商,逐步将矿山自办的公安、职工医院、职工子弟学校移交地方管理,减轻企业包袱,以便轻装上阵。同时对内推行预算化管理,就是以产品的市场价格为成本的确定依据,从销售环节倒算生产过程的生产成本,以此作为预算化指标,并进行成本控制,通过降低成本,拓展利润空间,渡过眼前难关。”

从计划经济的累加成本到预算化管理的倒推成本,对国有企业来说,无疑是一场思维方式的大变革。

矿长采纳了程文彬的意见,实施了三大手笔:争取国家债转股政策,将计划经济时代国家贷款建金沙江铜矿一期工程的1.9亿元债务,转为国家向铜矿投入的股份,实施债转股整体改制成立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分离企业办社会职能,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实行预算化管理内部模拟法人核算,向企业内部“开刀”,对机关职能部门进行精减,撤并动力车间等,精干主体,减少管理层次,降低运行成本。

千方百计降低成本!程文彬会迅速把自己调整到最佳战备状态,见他妈的瞌睡虫去吧,见他妈的温柔乡去吧。此时,程文彬的心中一心一意只有它了。

程文彬每天都要上网搜寻一下,哪怕有一丝丝关于铜的消息也好,他甚至研究起天相来,流星倒是经常掠过天际,所有的星星都在闪耀,除了凉意一阵阵袭来,他也得不到什么启示看不出什么端倪。

铜价仍然低迷,没有一丝反弹的迹象。

朱玉好久都没有见到程文彬了,他像是钻进她心脏的精灵,了解她的思维,懂得她的节目,明白她的一颦一笑。有一种思念,淡淡的,可以穿越时空,无论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它犹如一棵丝丝缕缕看不见的线,隐隐牵引着她的心。

生产成本一降再降。预算化管理,如同一根神奇的“魔杖”,打开了成本的“下降通道”。使每吨铜精矿的生产成本比原来降低了20%,创造了经济奇迹,矿业股份有限公司终于渡过了艰难的低迷时期。第371天,也就是一年零六天后,远在伦敦的有色金属交易所挂牌铜价开始回升,虽然只是上升了10个百分点,但这无疑是一场后劲十足的价格地震。

兴奋之后,程文彬决定彻底地放松一下自己。他使劲地跑,沿着金沙江岸跑了很久,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他气沉丹田,大声武气,歇斯底里地喊,拿起石块,铆足力气,毫无顾忌地往江里打水漂。

江边一个避风的港湾里,有一片铜草花出奇地开得起劲,程文彬小心翼翼地采了一大束。今年的1月13号是个特殊的日子,程文彬有足够的理由来纪念它庆祝它。

程文彬和朱玉约好晚上见面,就在他们常去的金沙江边。

程文彬今天准备向朱玉敞开心扉,表达爱情,他好好地打扮了自己,准备了一些东西,早早来到江边。

朱玉一来,程文彬就笑容满面地献上今天采来的那束铜草花,他说:“对你这样漂亮的女子本来是要献上玫瑰的,但深山旮旯里没有玫瑰,只有铜草花,希望你喜欢。”

朱玉先是一愣,随后莞尔一笑说:“这个季节的铜草花可是稀罕之物,我喜欢。”然后落落大方地接过花。

程文彬乐得个像小孩子遇上了开心事,迫不及待地说:“朱玉,我今天要告诉你两件喜事,第一,铜价终于回升,上升了10个百分点,而且有进一步走高的趋势。”

“真的?”朱玉难得天真地跳了起来,“祝贺你,祝贺我们的矿山,那第二件喜事呢?”

程文彬变戏法似地从礁石旁拿出一个大蛋糕说:“今天是我30岁的生日,在这双喜临门的日子,咱俩得好好地庆祝一番。”然后拿出一瓶香格里拉藏秘红酒,斟满递给朱玉。

朱玉接过酒,不满地说:“你的生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蛋糕应该由我来买的。”

程文彬乐呵呵地说:“想给你个惊喜嘛。”

朱玉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生日蜡烛,烛光映衬下,朱玉出落得美不胜收,红红的脸庞一如刚刚张开笑脸的铜草花,有一种慑人心魄的能量,让人难于察觉的淡淡的忧伤,像铜草花的芳香,若有若无。

程文彬终于鼓起了勇气,喝了一大口酒,深情地望着朱玉说:“朱玉,你觉得我这人怎样?”

“有魄力、很自信、很热情。”朱玉不假思索地说。

“那么,我能做一个好丈夫吗?”

“当然能。”

“那么……朱玉,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程文彬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朱玉本来端起杯子要喝酒,听到这句话,她又把杯子放了下来,很严肃地说:“文彬,我不适合你,我们之间只能做朋友。”

程文彬急了,说:“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朱玉摇摇头。

程文彬更急,说:“我知道我有缺点,但我会改好的,我一定会做个好丈夫的,我保证!”

“文彬,今晚不要谈这个话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铜价也开始回升,我们的确该好好庆祝。来,干杯。”两只杯子碰了一下,不等程文彬回过神来,朱玉的杯子就快见底了。

朱玉虽然没有答应,但程文彬倒觉得轻松了许多,而且程文彬对自己更有信心了,爱情也是需要时间来促成的。

程文彬的判断没错,经历了一场低谷,一些矿山如冬天的老人,终于没能挺过严冬,关闭转厂。铜产品紧缺,市场即刻做出反映,铜价节节飚升,矿业公司像一棵历尽磨砺的大树,更加的枝繁叶茂,意气风发,成了省铜业集团一块响当当的牌子。程文彬也因为在坑口推行预算化管理成效突出,成了公司的大功臣,被提拔为副总经理。

初春的阳光是和煦的,一大早,程文彬就把窗帘拉开,雾刚刚散去,阳光就撒了进来,办公室顿时温暖而又透亮。

电话响了,是朱玉!

程文彬兴奋地说:“昨晚睡得好吗?”

朱玉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她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蛇围追堵截,现在还在战战兢兢地满屋子撵蛇呢。”

程文彬说:“真的?需不需要我去帮你?”

“等你来我早被蛇咬死了。”朱玉还是笑着说。

程文彬认真地说:“蛇其实是吉祥之物,这个梦做得好,说明你好运将到。”

“谢谢你的吉言,言归正传,你能再陪我下一趟井吗?”朱玉说。

程文彬说:“下井!你不是去过了吗?那黑咕隆咚的,想干嘛?”

朱玉说:“我想去最最艰苦的井下看看。”

从井下上来,程文彬问朱玉:“和第一次下井相比有什么感受?”

朱玉说:“井下的通风情况越来越好啦,但我们的一线工人的确辛苦。”

程文彬说:“叫你在井下一星期,你哭都哭不出来。”

朱玉脸一嘟说:“我想写一份关于矽肺病的调查报告。”

“你疯了!”程文彬上前跨了一步,挡住她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必须立即打消这个念头!”

朱玉看他着急的样子,笑着说:“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我的父亲,逗你玩的。我是铜矿的一名职工,多下几趟井好忆苦思甜嘛。”

“真的?”程文彬还是不放心地问。

“信不信由你。”朱玉撇下他自顾走了,程文彬快步追了上去。

两个人像赌气的小孩一路无语,后来还是朱玉打破了僵局说:“走,到上面的亭子里看看风景,欣赏欣赏咱们的矿山。”

一路上,朱玉拿着一株铜草花,对程文彬说:“任何花都是需要昆虫授粉的,一般由昆虫选择各自喜爱的花授粉,但传说中的铜草花却会主动选择昆虫――当她中意的昆虫飞来时,她会张开花瓣,而其它昆虫飞来,她理都不理。不过铜草花的这种选择,却隐藏着极大的风险,当她一旦选择了昆虫,昆虫往往会受到巨大的伤害。”程文彬听得云里雾里。

登高一看,群山连绵,金沙江从很远的地方流来,像一条淡蓝色的带子绕过矿山,荫庇着矿山。靠近矿山的地方树木葱翠,一丛丛铜草花热烈地生长着。

朱玉问:“文彬,你能认出我住的小屋吗?”

程文彬看了好一阵,不好意思地说:“房子都成豆腐块了,一下子还真难以认出。”

“那。”朱玉用手一指。

程文彬顺她的指向看,结果除了山还是山,哪有什么房子。

朱玉“咯咯”笑弯了腰,说,上当了吧。

程文彬反过来挠她胳肢,两人在亭子里玩起了转圈圈的游戏,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程文彬看朱玉的脸被山风吹得红彤彤的,说:“时间差不多了,山上风大,咱们回吧。”

朱玉好像有些意犹未尽,突然说:“文彬,你能抱抱我吗?”

程文彬一愣,朱玉是背对着他说话的,他看不到她的表情。程文彬从后面抱住朱玉,朱玉转过身来,用期待的眼神盯着程文彬,然后闭上双眸,程文彬情不自禁地吻了朱玉。当俩人分开时,程文彬分明看到朱玉眼里闪着泪光。

程文彬一个下午都在兴奋之中度过,今天晚上,等朱玉的节目一完,他要再次向她表达爱意,为此他准备了一大束玫瑰。

晚7点半,程文彬站在阳台上,只要朱玉的声音一出现,他就能感觉到朱玉就在自己的怀里,俩人从此永不分开。

可是,广播里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不是表坏了还是广播出了问题?!都不是,表好好地走着,广播也还清晰地响着。程文彬赶紧打朱玉的手机,传来的是“用户已关机。”程文彬想起今天朱玉的所作所为,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心里想着“出事了,出事了,肯定出事了!”急急忙忙向广播室跑去。

朱玉果然不在。值班员见了程文彬,递给他一个信封,说是朱玉让转交给他的。程文彬朝朱玉的住处跑去。一点灯光都没有,程文彬使劲地敲门,大声地呼叫,可他除了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外,什么回应都没有。程文彬又朝金沙江边跑去,只有江水寂寂地流向远方。

程文彬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回到屋里的,脑子乱哄哄的,像丢了魂,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兀地才想起了那个信封。他战战兢兢地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页信笺,是他熟悉的娟秀的字迹:

文彬,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第一,由于李成华的问题我已经不适宜在矿山工作了,我始终有负罪感,我不能面对李成华的夫人及他的子女,毕竟是毁了一个家庭啊!她们是无辜的。第二,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最优秀的男人应该和一个最优秀的女人结合,而我是个有缺陷的女人,我承载不了你的感情,我从小就患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先天性心脏病,生命像风一样随时都可能消逝。在情感方面我一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怕遇上深爱我又让我动心的人,可我还是遇上了你,如果我再不逃走,就会伤害一个好人,一个用铜草花向我求爱的好人。文彬,你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生活的……

程文彬早就泣不成声了,他在心里叨念道:“朱玉,朱玉,你真傻,无论怎样,你都没有权利放弃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我会更加地爱你、呵护你,让你走出病魔的阴影!”

当程文彬四处打探朱玉的消息时,朱玉已远在国外,她随父亲到赞比亚承包一个私营铜矿去了。

两年后,程文彬已经是矿业公司的总经理了。程文彬偶尔会想起朱玉,偶尔沿金沙江边走一走。江边的铜草花还是延延绵绵,生机勃勃地与蓝天白云、浩荡流淌的江水交融在一起,这种浩瀚的交融是如此壮美,如此厚重,以至于常常震撼着程文彬的心。朱玉在异国他乡还好吗?那里也生长铜草花吗?

在矿山发展的同时,程文彬成立了“矿业井下一线职工奖励基金会”,为井下职工解决实际困难,并募筹资金200多万元,通过分批为矽肺病患者进行洗肺疗养,许多人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在矿区工会为程文彬送来生日鲜花和蛋糕的那一天,程文彬收到了从赞比亚寄来的一本诗集和一张50万元的汇款单,诗集名叫《铜草花》,作者,朱玉;汇款人,朱玉,其中汇款人留言:款项用于“矿业井下一线职工奖励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