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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10岁,可以向大人申请进城了,金坛县城离我们家18里,那时还没有这样车那样车,到哪里都是步行,早上跑进城,晚上跑回家,没这个年龄走不动。
那年9月,父亲批准了我的申请,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蹦一跳上路了。
走得肚子叽哩咕噜喊饿的时候,巍峨的城墙矗在面前了,高大、森严,那真的是山啊。偌大的护城河也只配匍匐在它脚下,待走到城门口,说是门,其实比我们村哪家的屋脊都高大,宽阔,3条牛并排进出也不碍事。本来跟了大人进城就心虚虚的,到这重门前,就只有七上八下的胆怯了。
乡里农民来做一回城里人,都不少自律规矩。不赤脚,不敞衣,找个城下埠头,沿几十个石阶下到河边,涤净泥脚,取出那双一直揣在怀里的干净布鞋,套上,再将那件出门才穿的布衫拉扯周正,随身携带的扁担也不再扛在肩上了,改握在手里,进城了。
从东门进去,街还窄,店还少,不过已是满目新鲜。同样在做烧饼油条,案板上发出的声音已多出诡谲节奏,连沿街的叫卖,也像是在演小唱了。小葱算点什么啦,蘸上油捏进面粉,炉子里烘一下,改名叫葱油烧饼,那种香可以蹿进鼻子沉到心底。还有种“叫麻子”(蝈蝈),乡下的山岗上茅草边到处是,城里人将它锁进篾笼子,一声声“瞿瞿――瞿瞿――”也在为他们变钱了。
再向前就到思古街或者司马坊、大沿巷了,那是金坛的闹区,百货公司、人民银行、金沙戏院、面饭馆,以及城中央的漕河二“乔”(清河桥、文清桥)都坐落在这里。百十种布匹一溜儿竖立柜中的布庄,穿短衫剪分头一个比一个神气的朝奉(店员),忙得不亦乐乎的红锅师傅和托盘跑堂,备有各式纽扣、发夹、针头线脑的小摊,灯草盘在头顶、皇历端在胸前推销的行走小贩……把个首次进城的乡巴佬孩子搞得不知看哪个方向是好。
最是思古街北边的那片砖块石子踩踏成的场子了,说它是民俗游乐场,成色十足。那一天,两个女人在场上打点上下两排“西洋景”,她们分站两边,耳朵上那对“金耳环”像有半斤,一个唱“瞧啦里个瞧啦”,一个应“西洋那个景啦”,这头,一张张镶边画框在暗箱中上排推进,下排拉出;那头,另一女子接过上排推来的画框,再按入下排推去,形成循环“回流”,20多个画框这样流水往复。看客花5分钱买上一票,就可以在一个小洞口细瞅里面的“西洋景”了。父亲去剪布那阵,我一直站在它边上,十分想“瞧啦里个瞧啦”,那个洞里究竟出现些什么“西洋景”,我转向背面,一无所见,再弓腰张望洞口,一团模糊,至今仍是遗憾谜团。
再一景,就要数街头理发了。也在这个场子,匠人的全副装备,一担可挑:一张杂木骨牌凳,一个尺把长的器具箱,一副3根木棍支撑的脸盆架和一个竹壳热水瓶。来客往骨牌凳上一坐,和尚头或是锅铲头就开始了。师傅的态度和蔼,剃一个头只收6分钱,他们的手脚一直闲不下来。数年后,我到县城上中学,也成了这个景点里的角色,每个月我给他们6分钱,他们终年包我头发不长。一段时间,我还常来这场子看耍猴子、举石担、卖狗皮膏药……现在想来,这里不就是南京的夫子庙、上海的大世界吗?
那次进城,主要是让父亲给我买钢笔的。那时,钢笔是学生的时髦,我多次提议,又经多次家庭协商,决议买了。父亲带我在大沿巷找上一家文具商店,普通钢笔、铱金笔、金笔3种自来水笔都有。父亲准我买最便宜的民生牌钢笔,站在柜台前,父亲和我,旋下笔套,再旋上笔套,拆下吸水弹簧,再装好吸水弹片,随后蘸水试写粗细,看笔尖刮不刮纸,钢笔的好坏虽然我们一无所知,还是挑了10多分钟,因为,这是一笔家庭重大开支,包括一瓶蓝黑墨水在内,得支出7角8分钱。
那天我太高兴了,脚板都走肿了,到家已成瘸子,但没觉得累,只是比平时多吃了一碗芋头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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