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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梦者]
男,电视编导
[梦境]
我梦见一只小鸟,从出生就没见过父母,它决心去寻找;但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却不知为何,死去了。
在梦中我是一个全能的神,有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当我看到小鸟时,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悲苦的情绪。我对它说,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让你去天堂、那你心中的天堂是什么样的?
我跟前出现了小鸟一路飞过的景象。山石树木…江诃湖泊,一切都是那么灰暗。“这就是你的天堂吗?”我很奇怪,又问小鸟,“那你心中的地狱又是什么样呢?”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
突然,阳光一扫阴霾,枯树发出了新芽,河流解冻唱歌……那一刻,不知为何,我哭醒过来。
[梦的解析]
(北京安定医院心理医生
刘 军)
梦中的小鸟在这里代表一种幼小且柔弱的小生命,而且他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他决心去寻找,这可能表明:梦者从小离开父母生活,其幼小的心灵没能得到悉心的呵护,使其在心理的发育史上留有空白,这可能是一种创伤性的经历。
另一种可能是,梦者虽然与父母共同生活在一起,但由于某种原因与父母在情感方面发生隔离,这同样使梦者在情感上会觉得没有受到父母的呵护,产生与上一种可能相同的结果。
这就成了梦者的一个“未完成事件”。有这样经历的孩子常常是缺乏安全感和没有自信的,这需要他用尽一生的精力去弥补。所以在梦里,梦者不畏艰难也要去寻找,但似乎梦者对于寻找的结果抱着很悲观的态度,于是,那只小鸟终于死在寻找的路途中。
但下面奇迹发生了,梦者通过“反向形成”的心理防御机制,将自己变成无所不能的神。他自己从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一下子变成能救他人于水火的神,并发现这个神与小鸟的心是相通的。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梦者这些心理过程完全发生在潜意识中,其目的是使梦者心灵中的伤痕不至于进一步恶化,而且为修复伤痕做了初步的准备,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接下来,我们看到,在梦者心中的天堂和地狱几乎是相同的景象。我的理解是,在梦者内心深处根本没有什么天堂,只有地狱。这说明梦者目前的心理状态可能比较糟糕,充满了焦虑和抑郁。
接下来梦者又再次运用“反向形成”的心理防御机制,将自己再一次变成万能的神,让阳光一扫阴霾,枯树发出了新芽,冰河解冻,这说明梦者是多么希望这些奇迹将会发生!
梦外的生活:
眼泪凉凉地爬过脸颊。我不知道,自己是为那只勇敢而哀伤的小鸟而哭,还是为我自己。
我已经好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自从我6岁那年,就决定要学会坚强。
妈要来北京了。她在信里说要来看看我生活得怎么样。可我该让她住在哪里呢?
毕业以后,我没去找工作。我顺理成章地成了漂在北京上空的一粒尘埃。户口回去了,我人还在。我在哪,哪里就是家。我租了个胡同大杂院里的小房子,夏天热,冬天冷,煤球炉子冒出的烟呛得人昏昏沉沉。
父母分别打来电话让我带着女朋友回去看看,我含含糊糊答应了,心里却一点也不想回去。他们年纪都大了,除了问寒问暖,还得跟着操心。我不忍。
我不回去,却,我妈要来了。
我和菁菁早早起来,把我不到12平米的房子收拾得尽量干净,还买了个电暖气。然后赶到机场,时间正合适。远远地看见妈拉着箱子,大包小包地出来,真难为她一个人怎么拿得动。
我赶紧跑上去,妈看见菁菁很高兴,拉着她的手不放,接着就数落了我一通,什么胡子太长,大冷天不穿毛裤将来容易得关节炎,然后这一路上就没个停。说我不应该不找份正经工作,起码要先把户口落下来。我哼哼哈哈地,渐渐也有些不耐烦。菁菁很乖巧,跟妈拉些家常,才算把话题岔开。
等到了家里,看见我的房间,妈不说话了。坐在床上发愣。我暗自高兴,说妈您喝点水吧。等我把水杯递过去,却看见妈的眼圈红了,妈说你怎么能住得惯这样的地方,冬天这么冷,还不如回家去,不用这么苦。
我就耐心给妈讲北京,讲北京的机会,讲我的志向。再说也不苦,我挺乐的,这也是一种人生啊,没生活体验哪能出好作品。现在我生炉子可是一把好手。我没说邻居如何带着警察大半夜来敲我的门,查我的暂住证;也没说经常有人爬到后窗户偷窥,跟我对视半晌悻悻而去,更没说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发现门被踹开了,一地猫屎,还少了个小煤气罐。
看起来妈被我描绘的蓝图暂时唬住了。她说,年轻人是要闯事业的,我这次呆两天就走,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我赶紧补充说这几天没什么事情,带妈逛逛。
妈拿出给菁菁的见面礼,是一款Nokia6610手机。菁菁显然没想到,脸都红了,推让着不肯拿。她的手机也用了三四年了,以我们平时的收入和开销,是舍不得买的。我说你就收下吧,婆婆给你的东西,我省得破费了。她才欢欢喜喜地收下了。给我的就杂了,羊毛内衣、袜子、外套、零食,怪不得那么多包包呢。
妈一共呆了3天。第一天,我和菁菁陪妈去逛北海、景山、什刹海,照了不少照片。第二天,我们去逛了王府井的东方新天地,在东华门夜市吃了小吃。第三天,妈要去雍和宫拜拜,求了几个平安符,给我和菁菁一人一个。然后买了机票,说该走了。
妈说要走了,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可以过回我的自由生活了。
临走前,妈兴致蛮高的,一定要在家里给我们做顿晚饭。虽然生火很不方便。
好久没吃妈做的饭了。汤淡了,炖牛尾汤有点咸。但我们吃得都很香。妈满足地看着。我低头扒着饭,心想小屋里好久没有这么温暖飘香了,有点像做梦。
妈大概很久没自己下厨了,平时都有保姆做饭洗衣服。跟爸分手后,妈嫁的是一个出版社的编辑,那人后来自己开了公司做老总,多年来对妈一直很好,对我也不错。我过年回去,他还喜欢拉着我喝酒聊天。
不错,大家生活得都不错。爸也又有了新家庭。
妈突然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和你爸当年不离婚,你就不会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离开我们去住校。
菁菁很聪敏,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我搂住妈的肩膀说,我始终觉得你们还是分开的好,这样你们都会得到幸福。这么多年我的想法从没变过。
妈转过脸,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我轻轻拍着妈的后背,忽然想起5岁那年,爸妈一起带我去爬山,我跑得快,一不小心磕在台阶上摔破了额头,妈也是像现在这样哭了起来。爸一只手就把我抱了起来,跑下山去找医院,妈跟在后面,边哭边小跑着喊我的名字。
他们是在我6岁那年离婚的。
妈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菁菁推门进来。她被冻回来了。今天是今年冬天最冷的一天,广播里的主持人说的。
晚上,妈给我收拾了一遍屋子,嘱咐我注意这注意那,注意照顾好自己,注意过马路看车,注意天冷加衣服,注意吃饭要应时。我一一答应着。妈思索着,说菁菁这姑娘不错,能跟你吃苦。你别亏待了人家。我走了,这大冷的天,晚上她也不用跑来跑去了。我有点尴尬。妈说,我懂,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那时候。
妈大概是累了,躺下一会就睡着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睡。屏住呼吸,翻了个身。妈醒了,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把我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又细心地掖好被角漏风的地方……这一刻,我突然想让时光倒流,变成那个咿呀学语的孩子……
第二天,我和菁菁一起去送妈,办完各种手续,时间还不到。
妈对菁菁说,他要是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骂他。
妈又看着我说,让我抱抱你。
妈伸出双臂搂住一米八五的我,暖暖的。
妈轻轻说,我放心了,你长大了。
[梦的检验]
我以为我的梦只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现在才知道这与我的童年有关,而且绝大部分的情景与我的历史相当吻合。
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父母婚姻的破裂对于我的伤害,我始终相信我从小的坚强足够让他们和我都感受到幸福。这也许是一种自勉,也是一种自欺欺人。
事实上,有些时候我会感到一种无名的焦虑和不自信。我觉得世界很大, 自己的力量却那么渺小,真的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小鸟,无助且没有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