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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艾 传统的越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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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学养

秦艾生在濠河环绕的南通,爷爷是旧式文人,父亲是书法家,家里来往的都是文化人,免不了在风雅的气息里浸染,传统学养的积累即便不能说深刻入骨,也是潜移默化。秦艾从小一边读书一边临帖练字,每天能临个十张毛边纸的字,上小学时就能把《芥子园画谱》摹一遍,画画成了她最顺理成章的爱好和选择。于是到中考的时候,本来就为数理化头疼的秦艾报考了南京艺术学院学中国画,走上艺术道路。

南艺的中国画教学以思想自由、兼容并蓄闻名。秦艾入学后,人物、花鸟、山水统统都要学,工笔、写意统统都要会。秦艾不算最用功的学生,但好在教学气氛宽松自由,没有条条框框,学风和课堂规范都充分考虑到学生才能的发展。四年里,秦艾充分体会了绘画的美妙和才情的张扬。

文艺青春

前不久曾创票房记录的电影“致青春”,用大时代里小人物的励志和爱情故事,引起“70后”一代的怀旧风潮。真正的1990年代,比只言片语的电影更丰富百倍。那是个前所未有的时代,社会的变革、市场的兴旺、物质的需求……无处不在地刺激着刚刚离开象牙塔的年轻人们;那也是一个容易迷失自我的年代,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中蕴藏着林林总总的信息资源,对于敏感的艺术家来说,都成为宝贵的灵感来源。年轻的秦艾蛰伏在南京―一个蕴含着深厚传统精神的城市,歌舞团舞美的工作很轻松,秦艾又不用坐班,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看书、看电影、听摇滚乐,和朋友聊天谈艺术,生活和文化的积淀为她后来的创作打下了丰富的基础。从大三开始,秦艾就画了很多写意人物,大多是都市生活的题材,因为有扎实的功底,独特的造型,被老师们夸为才华横溢。

“我后来觉得才气这个事特别可疑。才气每个人都是有的,不过是多多少少的问题。即使你是天才,做事没有后续的话,这个才气是飘忽的、虚幻的。只凭才气是不能够让你走深的,不能成就一个艺术家。怎么把敏感转换成有效的表达,这才是更难的。”

凝固时间

2003年,秦艾偶尔画了一张工笔画,画过后自己特别着迷。传统工笔创作的技术基础是“三矾九染”,听名字风雅大气上档次,但其实是个枯燥而漫长的过程。为了能精确表现物象形体结构,画家必须一遍遍把矾胶和淡墨层层渲染在纸上,才能取得明朗、润丽、厚重的艺术效果,往往一块颜色要染十几、二十遍。这种单调和漫长倒让秦艾沉下心来,相比之前画写意时的左右摇摆和心烦气躁,层层渲染的技法更符合她的心境,所以每画一张工笔都让秦艾情绪饱满,从起笔落墨开始就对题材、构图和方式充满憧憬,常常从早上画到中午,从下午画到太阳落山,缓慢的创作成为她生活中的常态。

“突然就有一天,秦艾又画画了,而且画得好。她用传统的工笔技巧勾线、烘染,甚至连取材也好像都是传统的,但在意念上却对传统有很大程度的解构,这与今天好多年轻人画水墨画都太重技巧细腻而不顾内容单薄是很不一样的。”秦艾的良师益友,刚刚过世的画家朱新建对秦艾工笔创作的评价十分恰确。《蝶》、《秋水篇》、《百宝箱》,这些系列作品是秦艾在这时期的代表作。她把对时间漫长而温暖的感受满满地浸淫在画面里,无论是阳光下突然定格的蝴蝶,还是昏暗的房间中呆驻的白兔,都像被一种极端的慢瞬间凝固下来,冷静而内省的情节,让作者和观众都得以停留和存在,让匆忙中流逝的虚无感随着时间凝住而变得可以触摸。

双面叙事

秦艾热爱戏剧,画中的叙事性是她一开始创作时就关注的重点,她一度沉迷于对经典符号的借用,依然对一山一水一石一花中凝炼的古老情节着迷。构思的戏剧感的在《百宝箱》系列里尤其明显,两散的蝴蝶、密封的箱子、转身的白兔,带有故事性的符号让画意一目了然,但也缺了丝丝意外之趣,让中国传统和西方精神的碰撞下显得有点儿刻意而慌张。秦艾明白,不管是传统还是当代,当它不能为自己说话的时候,那就是告别的时候了。

2007年,秦艾画了一张麋鹿为题的画,起名为“迷路”,一语双关的不仅仅是画题,也成了她未来一系列以动物为题作品的主要基调。同样创作于2007年《走出非洲》是秦艾创作的另一个重要的转折:画面主体的长颈鹿置身于由马赛克地板与迷宫样子的墙壁组合成的奇异空间里。整个空间的光线像处于老式旁轴相机里的暗角中,环境的缺失和突兀也剪断了情节的连贯性,长颈鹿背影制造了一个转身的角度,更像既在场又虚幻的主人公内心的折射。

人到中年,儿女绕膝,秦艾的生活越来越安逸。她的工笔技法日臻成熟,渐渐转向自身诉求,开始越来越深入内心世界――童年、往事、梦境、现实、情绪,种种源自内心的意境可以毫无滞凝地如沙漏一样流淌在她的画里。秦艾提到她经常做的两个梦:“一个阴郁的天气,天空倾斜,有浓云在翻滚。我一个人在旷野上朝前走,心里什么都没有想,也走不到尽头。第二个梦是我走着走着就飘了起来,慢慢地升到了空中,继续迈步但脚下其实是空的。”她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所以总在画里制造深邃沉郁的绝境,并力图寻找另一个隐形的出口;她渴求时间的留驻,所以在虚空无依的空镜中填满温暖而沉默的微尘;她更贪恋现实的美满,所以只把疑惑迷茫和不安的压力释放在剧场一样的画幅中,在假想里一次次抚摸和窒息。

“有人说,我画的动物有一种迷茫,我不知道这词是不是准确,但我骨子里天生有不安全感,有很多的怀疑,对危险莫有名的敏感,在别人看来可能是都没有必要的。我有特别矛盾的地方,即热爱黑暗,也渴望光明。”

皆为我有

2006年,评论家杭春晓发表文章《灰色的影调》,在“新锐工笔”的概念基础上提炼出“新工笔画”,将从事工笔创作的一批画家归入其中,其中来自南京的就有徐累、张见、高茜、秦艾。几年下来,学术梳理的深入和市场的推动,让“新工笔”概念在几年时间内迅速成熟,如今已经是中国水墨领域无可忽略的类别。因为对中国传统技法的复苏和对审美的追求,评论界对新工笔“小清新”趣味的批评之声也一直没有中断过。秦艾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辩驳的问题,传统工笔画就有精微灵动、清新文雅的审美取向,高下之别在于内涵而非皮相。而且秦艾的画绝非小甜美小趣味,她的“承”与“新”,更像佛语所言:“一入我眼,皆为我有”,或悲喜交集,或茫然无措,或大彻大悟,或拈花一笑,皆是一份活生生的真情真性。

“我希望我的画能像面对面的聊天一样,成为沟通的方式。这也是艺术的魅力之所在。一张纸、一支笔,有人会忽然为你的画动情,我觉得这才是挺棒的一件事。”

Q&A

Q:你的新工笔的创作,从技法上跟古代的工笔技法有什么不同?

A:画法其实是没有太多改变的。古人先勾线,然后填色、染色,一遍一遍这样染上去的。我现在是把勾线的步骤去掉,因为现代人更习惯用照相机的方式去观察,习惯了照片、习惯了iPhone,所以我也会尊重这种观察方式。

Q:有点像类似于西方的透视?

A:对,这个是回避不了的。虽然线描会看起来更东方、更中国,但这不是我要坚守的东西,我觉得一切东西都是为表达服务。如果这个方式跟你的表达目的不一致,那我会选择放弃或者改变。

Q:你的作品里,鹿出现的频率很高,这是画面构图的需要,还是故事性的需要?

A:两方面都有。我觉得鹿特别漂亮,特别适合出现在这个位置上。我心里有很矛盾的一面,即渴求黑暗、也向往光明。每次我画一个相对黑暗的空间时,可能就会在主角形象上出现一个很正面的形象,而鹿自古就是一个非常吉祥的东西。

由于童年记忆的缘故,当我和传统物象告别时候,就下意识地选择了动物。我清晰记得小时候站在濠河旁边的友谊桥上看着马戏团的队伍在南通唯一一条大街上东西来回地走。上小学之前城市里的动物园非常小,我记得里面有一匹仓惶的狼,始终绕着铁笼子在转圈,还有一只瞎了眼的猴子,那些情景印象深刻。后来的创作《走出非洲》,我画了一只长颈鹿置身于由马赛克与迷宫墙组合成的奇异空间里,画面没有强光,相对幽暗。长颈鹿的脖子伸过矮墙向远处张望,透露出的似乎是乡愁;但远处其实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归根结底是对未知对不确定的恐慌和隐隐的企望。在画里,动物就是我,借助动物想表达的是人之无所依靠,是我的迷惘与期待,之后我也一直在延续并实践这样的想法。

Q:中国当代艺术界有一个倾向,总认为具有批判性和社会性的作品才足够当代,但新工笔的创作,几乎都是与世事无直接关系。你是怎么看待艺术的社会性与批判性呢?

A:批判什么?批判政治吗?我喜欢亨利・米勒和米兰昆德拉式的批判,我先生徐弘在1990年代初就画了大量的“玩世”作品,我也曾被这些作品打动过。但随着社会的变革,那些你所鄙视的被用来批判的东西逐渐变成了社会的常态的时候,你会感觉到这些批判的无力。我们一边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一边去怜悯贫穷,这看起来很让人怀疑。与其这样还不如关心自己的内心有没有问题,用一种传统的说法这叫“内求”。

Q:你又怎么看待新工笔的“新”?它对当下水墨的发展具有怎样的价值?

A:我一直说,传统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不管是传统的方式、式样,还是精神、价值观。有一次我在武英殿看到无名氏的《百花图卷》,看到我几乎落泪了,画得太棒了。除了技术之外,这种传统的东西凝聚了太多的时间,跟它面对时,仿佛那时那景隔着时空和我对话,瞬间有一种“此去经年,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的感动。这是在当下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制的。

我在歌舞团工作的时候,兄弟单位就是昆曲团,记得第一次看昆曲的时候我惊呆了,太美了。但那时候真的没人花钱去看昆曲,一个小剧场都活不下去。后来是白先勇把它大剧场化,现代化了,昆曲才慢慢复苏起来。如果不以现代人的表达方式去表达,死守所谓的传统,也只能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演出。

回想1990年代的艺术生态,谁去画工笔?大家都去搞当代油画去了。正是这个时候,我们一群人用工笔画的形式来真诚地表达内心的体验,并坚守下来,现在市场也带起来了,好多年轻人都会来关注这个。不管这条路能够走到哪一步,新工笔在艺术史上是什么地位,现在它已经能够让一批人关注水墨、关注工笔,让业内外愿意重新回头审视这个画种,这就是它可贵的地方。

Q:现在新工笔的市场十分火热,藏家买家对你的作品的选择和喜好,会影响你的创作么?

A:基本不会。无论市场火热与否,安心地画好每一张作品,不断超越自我,而不是墨守成规的复制,是对待艺术的基本态度。我想这也是一个好的藏家对艺术家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