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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藏高原腹地的艰难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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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号称地球第三极的青藏高原上做一名记者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每一次采访都是一次艰难的跋涉,采访途中,我们所面临的困难和艰险难以想象。

“因为淋雨,感冒咳嗽,一大早起来,准备前往黄河源头时,我对自己身体的担心几乎和对黄河源区生态恶化的担心一样多。玛多县城的海拔已经超过4100米,而我们要去的却是一个更加高绝的地方。我很清楚,这对自己的身体意味着什么,那将是一种极大的风险和挑战。坐上车,在等待出发的空当里,我把自己的担心写在笔记本上,看上去就像是遗言。” 这是我在《大河之上的巴颜喀拉》一文中写下的一段话,是我一次采访经历的一个片段。

为母亲河请命呼号

那是2003年的夏天,我带领一支由十几名记者组成的队伍深入三江源腹地采访,历经一个半月,行程近一万公里,足迹遍及黄南、海南、果洛、玉树等4个藏族自治州18个县的山山水水,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采写了一大批新闻稿件。《走向三江源》大型系列报道共刊发文字稿件60余篇、新闻图片近百幅。我们采访过50余个乡镇、110余个行政村的近千个牧户和400多名各级干部,采访重点是长江、黄河、澜沧江源区那些不计其数的源流所面临的生态灾难。那是我们母亲河的源泉,我们要为她请命呼号。

其间,我们先后两次走向黄河源头,一次是从玛多县城,但那天我们只走到了鄂陵湖边,而没能抵达源头。因为车辆故障,只好半途而归。这时,我们一行人中已经有一名记者因身体原因撤回西宁。

那天下午,我们登上鄂陵湖边的措洼尕则山顶,从那里西望,黄河源区旷野玛涌滩渺无边际,而巴颜喀拉却在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里缤纷绚烂着。有很多次,我到过鄂陵湖边,登上措洼尕则山顶眺望过黄河源头,但足迹所至,仅止于斯。要知道,当年英雄格萨尔赛马称王所走的就是这条路。

半个月之后,我又从曲麻莱县城出发,再次踏上追寻黄河源头的艰难旅程,那里的海拔和玛多县城一样高。说来蹊跷,我们一路向北,穿过秋智乡的广袤山野,行至巍峨的智西山脚下时,车又出故障了。而且,我开始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头痛欲裂,神志昏迷。那个地方的海拔不会超过4500米,在这样的高度,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高原反应,这是第一次。

黄河源头已近在咫尺,而我们却无法继续前行,就坐在山前的草地上,啃着干粮休息。这个时候,车的马达声响起来了,就在身边。草地上的一群人长出一口气,意识到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一刹那间,我突然感觉自己的高原反应已经随风飘散。后来,有人告诉我,那天,车辆只是突然熄火,没有发现故障。于是,我们到了黄河源头。此前,已经有很多人到过这里,我们只是无数后来者之中的一员。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在黄河源头卡日曲和约古宗列曲流域艰难跋涉,把母亲河源头触目惊心的景象写成文字,拍成图片,呈献给读者,想以此促进三江源生态环境的保护。

这是我数十次青藏高原腹地之行中的一次,也是青海日报社新闻采访史上的一次壮举。之前和之后,我们从来没有在这样的高海拔地区进行过如此大规模的采访活动。

找寻雪豹

很多时候,我们的经历足以用胆战心惊来描述。

有一次,我带领一个报道组深入长江南源当曲河流域采访,那是有史以来新闻记者首次造访这片土地。我们爬冰卧雪,过沼泽,涉冰河,住畜棚,历尽艰险。有过骑着马找寻雪豹的惊险采访,也有过只身进入沼泽地探访白天鹅时陷入绝境的恐惧,更有过饥饿难耐时找不到食物也回不了家的经历。

一天早上,我们在结冰的雅曲河里洗过脸,吃过方便面,前往君曲一带采访。只有二十六七公里的路程,我们却走了整整28个小时,平均每小时行进不到1公里。到达那座叫吾给拉美的山顶时,天已经黑了,山上还有雾。一路推着前行的采访车再次陷进泥坑里,我们用铁锹挖,用手推,还摸黑把山坡上能找到的石块都垫到车轮之下,一直折腾到午夜,所有人的体力都耗尽了,车还是无法动弹。那里的海拔应该在4900米左右,在这样的高海拔地区,这种超强度的体力耗费会有生命危险,但当时,我们已经顾不了这些。我们是在车里过的夜,因为寒冷,车得不停地打着火保持温度,又怕尾气中毒,就开着窗子……

那是2000年8月末的事情。在长江源区牧人娘溪・向巴群培家休整了两天之后,我们筹划了一次骑马远行,甚至可以说是一次探险。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向巴群培开始给我们准备马匹和其他一切。8月31日晚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次日一早,我们就要开赴那个神秘的地方――烟瘴挂了。为此,我们激动不已,兴奋得直到很晚才入睡。

烟瘴挂是长江源区干流通天河上游谷地的一个小地方,多石山,是传说中帕玉虚草原上的动植物王国之一,是雪豹的王国。雪豹属大型猫科动物,被列为国家一类保护珍稀野生动物,青藏高原是其最主要的栖息地。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世界著名野生动物学者夏勒博士就曾断言,整个青藏高原上雪豹的数量顶多不会超过200只,而在那以后的这些年里,几乎每年都传来雪豹被猎杀盗卖的不幸消息。那么,现在的雪豹种群数量还剩下多少呢?也许早已到濒临灭绝的地步了。但同时,从烟瘴挂不断传来发现雪豹的新消息。以保护青藏高原生态环境为己任的朋友哈西・扎西多杰认为,烟瘴挂可能是目前雪豹最重要的栖息地。

9月1日,向巴群培为我们组织的马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是一支堪称壮观的队伍,总共有17匹马,14个人。队伍分成两路前往烟瘴挂,一路由莫曲草原上的6名壮汉和9匹马组成,其中的3匹马上驮着宿营的帐篷、烧茶取暖的炉子和锅碗以及干粮。他们要抄近道提前赶到预定的目的地,扎好帐篷,烧好奶茶,等待我们抵达。我们这一路由向巴群培和另一位牧民引领,八人八马,只带了一些摄影器材轻装上路。我们要绕道通天河谷地的那些沙梁考察沙化的草场之后再到烟瘴挂。

一出发,我和我的同事们便暴露出在马背上的笨拙和滑稽,虽然我和另两位同事都是藏民族这个草原马背民族的后裔,但是很显然,我们已经太久地远离草原。

我们在马背上颠簸了约5个小时,烟瘴挂才出现在远方,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约下午6:30终于抵达位于高山深谷间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十分狭长而幽深的山谷,我们的马队走在那空谷之内时,就像一个古老的马帮。两面山岩之上,不时有鹰在盘旋。进入山谷,除了两面的岩峭壁和头顶那一条弯弯曲曲的天空,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谷口一带两面的山岩属花岗岩,那是一块块直插云霄的巨石,岩石表面光滑平整,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阴森森的光亮。那便是雪豹城堡的大门了。说不定那些峭壁悬崖之上正有望风的雪豹窥探着我们的动向,然后就通报给城堡里面的雪豹们。再往里走,山谷时而狭窄难行时而豁然开阔,两面的山岩巨石也变为花白色簇状丛生的凹凸峰峦,看上去就像一只只俯仰蹲卧的雪豹。

我们的营地就设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滩地上。那里三面环绕着高峻的石山,山下有潺潺流水,流水之畔一片丰美的绿草地上芳草萋萋,野花飘香。草地上就是我们已经炊烟袅袅的白帐篷。云雾缭绕之中,山上的花白色峰峦若莲花朵朵含苞待放。下得马来,卸下马鞍,看着马儿走向飘香的绿草地时,便有一种放马南山的悠然和逍遥在心胸回荡。刚刚进到帐篷里面,端起一碗滚烫的奶茶要喝时,外面就已经是细雨蒙蒙了。一路上都很少说话的文扎受了这一派人间仙境的感染,来了兴致,说道:“是山神在给我们洗尘呢。”不一会儿,又有人在帐外惊呼:“彩虹!彩虹!看彩虹啦。”拿起相机闪出帐篷站定时,眼前的景色让人飘飘欲仙。只见帐前正对着的那座花白石山尖尖的峰顶之上,有两道绚丽的彩虹相叠着照定了那整座山峰。文扎一边忙着拍照,一边不停地念叨:“好兆头啊!这是山神在向我们敬献哈达呢!”这是何等的礼遇和恩赐。人们的情绪一下子异常高涨,一天的劳顿疲惫瞬间随清风而去,仿佛接下来山神就会引领着一群群雪豹列队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给我们捧上美酒,唱起吉祥的祝酒歌了。

但是,雪豹始终没有出现。

我们在山谷里呆了整整一昼夜,爬过山,进过山洞,但始终没有看到雪豹。据先期抵达为我们安营扎寨的那些牧人们讲,他们在快走进山谷时曾远远地望见过一只雪豹。我无法想象那只雪豹的样子,说不定它正是在山岩巨石之上望风的那只雪豹。那天傍晚,我们艰难地爬上那个山坡,手持蜡烛,战战兢兢地爬进那个山洞时真有点与雪豹们撞个满怀的感觉。那洞口结挂着许多冰锥,进到第一个洞府时,发现那洞府很宽敞,洞顶正中从上面伸下来一根粗大的千年冰舌,在黑暗中用它的晶莹照耀着那个洞府。那山洞很深,共有6个洞府串连在一起,从一个洞府到另一个洞府只有一条一个人能够紧贴着洞壁爬过去的窄缝。第一天因为天色太晚,我们只进到第二个洞府就出来了。第二天,我们接着往里进。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有进到第六个洞府的,我只进到第三个洞府就借着打火机的火光爬出了那山洞。洞中有许多动物的粪便和残骸,一股难闻的气味令人窒息,加上空气稀薄缺氧,呼吸都有点困难。从那洞中爬出来之后,呼吸着新鲜空气时,心想,那洞中或许就曾经出没过成群的雪豹呢。

雪豹是一种喜欢在夜间活动的猫科动物,生性顽皮凶猛。次日早上醒来,发现山巅之上有一群鹰在盘旋,牧人朋友们便肯定地说,昨夜有雪豹捕获过石羊,在那山岩之上留下了血腥的东西,否则,那些鹰就不会翔集盘旋了。那天,有几个人说看到了雪豹的足迹。但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也没见到一只雪豹。不过,从牧人们分析的各种迹象看,那地方肯定是有雪豹存在的,而且数量还不少。从前一年开始,莫曲有牧人就在这一带先后累计看到过不少于50只的雪豹。还有,整个烟瘴挂一带的草场没有退化的迹象,沿途我们没看到一个老鼠的洞穴。据说,这是因为雪豹这种猫科动物在此出没的缘故。他们说,我们这样来看雪豹是看不到的,这么多人和马匹,还烧茶做饭,目标太大了。雪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要是它不想让我们发现,即使再等上十天半月也未必能见着。

那山洞在一个悬崖峭壁之侧,那悬崖峭壁之下有河奔流如瀑。在流水飞溅处的一些巨石之上,先民们刻下的经文依然苍劲飘逸。从笔法和其他一些特征考证,这些经文雕刻的年代至少在几百年之上,几百年之前难道有谁曾与这些雪豹为邻吗?据说,百年前,曾有隐士居于那山洞之中,他是否也曾眼见了成群的雪豹在山岩峭壁之上嬉戏玩闹?而今那些先民和隐士的踪影已无从问寻,只有那些巨石之上的经文犹在,留于流水吟诵不已。那些经文大都也是以各种字体雕刻而成。

在离开烟瘴挂时,我在采访本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其实,只要我们能确定雪豹的存在,而且很安全地存在着,就已经足够了。”人们看不到它或不容易看到它,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如果人们很容易就能看到它,就能找到它的栖身之地,那么,它消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这种例子,在当今世界俯拾即是。后来,我们在一户牧人家里见到了一张雪豹皮和一具完整的骨架,那是当地牧人去年从一盗猎者那里没收的赃物。看来,盗猎者正向这里走来。

从烟瘴挂回到才仁谷,回望我们这支浩浩荡荡的马队两天来走过的路,回望烟瘴挂时,我便感觉有一只雪豹正在那路的尽头,望着我们远去的背影暗自窃笑。

每一次采访都是一次艰难的跋涉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采访经历中都面临生和死的考验,要是那样,我肯定无法走过这样一段漫长的采访之路。我想说的是,在号称地球第三极的青藏高原上做一名记者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每一次采访都是一次艰难的跋涉,采访途中,我们所面临的困难和艰险难以想象。青南雪灾现场、三江源保护区、青藏铁路建设工地、玉树抗震救灾前线等危难和重大的事件进程中,都曾留下我深刻的记忆……很多人只去了一次玉树,就觉得不得了,而我到玉树采访的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第一次,就去了三个月。

2011年4月,我采写过一篇题为《一个贫困藏族乡的世纪突围战》的通讯,写的是一个叫杏儿的地方,里面有这样一段文字:记者曾先后三次到杏儿采访,第一次是1987年,是徒步去的,从官亭走了近三个小时才到。第二次是1990年初,是坐车去的,但好多地方无法正常通行,如遇阴雨天气就更难走了。第三次……

而在我所采访过的地方中,杏儿显然不是最难去的地方。我去过一个叫阿玛查的村庄,徒步一个来回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我曾用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徒步采访过上百个这样的村庄,不记得穿破了几双鞋,只记得那些日子,我脚掌里起过一层一层的血泡,一迈步,就感到钻心的痛。

欣慰的是,我用一次次艰难的跋涉,完成了像《贫困山区纪行》、《走向三江源》、《生命极地上的英雄群像》那样上百万字的鲜活报道;也收获了出版《忧患江河源》、《谁为人类忏悔》、《写给三江源的情书》等多部作品的喜悦(历史将见证这些文字的意义)。所取得的一点成绩也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有关我的一些公开报道和评论中,“生态文明的呼唤,绿色家园的守望”、“为生命的尊严和纯净的家园鼓与呼”、“矢志不渝守望家园”、“青藏高原的环保卫士”等标题,是否也算一个例证呢?至少我不敢说,这就是我。

但我承认,青海日报原副总编辑、作家王文泸先生在《倾听世纪的忏悔》一文中所写的那个人就是我:“一次次怀着朝圣般的虔诚,走向高原境内那些著名河流的源头,走向正在令人不安地消失的冰川,走向万山之宗的褶皱,走向原始森林深处,苦苦地探索、比较、追问和记录,他常常走得脚掌起泡、嘴唇铁青,却是永不退缩。”

他写的是一个记者。

古岳:又名野鹰,本名胡永科,藏族,1962年生。现为西海农民报主编,高级记者,青海省作协委员,第二届全国新闻百佳工作者,全国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入选首届全国文化名家工程),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业务)。约有300多万字的新闻和文学作品发表出版,文学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散文》、《散文选刊》、《新华文摘》等刊物,并收入多种选集和沪教版初中语文课本,出版有《忧患江河源》、《谁为人类忏悔》、《写给三江源的情书》等多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