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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张爱玲,中国20世纪文坛上的天才作家,犹如寂静夜空中滑落的流星,璀璨夺目,光彩照人。张爱玲的作品在美的背后,潜藏着无尽的感伤。感伤的根源在于张爱玲无意识中形成的“家”情结,这种“家”情结影响到张爱玲的文学创作风格的形成。
关键词:张爱玲;风格;“家”情结;感伤
中图分类号:I246.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4-0177-02
张爱玲,中国20世纪文坛上的天才作家,犹如寂静夜空中滑落的流星,璀璨夺目,光彩照人。当论及张爱玲的时候,我们为她凄惨的情感经历而惋惜,又赞叹着婉转细腻的笔法,在读者心中,张爱玲俨然成为20世纪中国文坛最伟大的女作家。
张爱玲的作品是美的,美得全面,美得彻底,美得深邃。美来自作品中那幽然恬静的图画、波澜曲折的情节、凄美动人的爱情、优雅唯美的文字。苏青道出张爱玲作品魅力所在:她的作品“像听凄幽的音乐,即使是片段也会感动起来。它的鲜明色彩又如一幅图画,对于颜色的渲染就连最好的图画也赶不上,也许人间本无此严肃,而张女士真可以说是一个‘仙才’了。”[1]但是,人们在感受美的同时,也一定会感受到文字背后隐藏的感伤:“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就是这种突转的典型,从“华美”到“虱子”不是认为生命不再华美,可毕竟有了虱子,一丝悲凉也袭上心头,使人顿生沧桑感,有了沉重。
带着这样的阅读体验,我们不禁会问:十七八岁的少女,却有了如此的人生体验,是早慧,还是创伤?
纵览张爱玲的小说创作,我们会发现张爱玲在作品中着重塑造一个固定的场景――“家”。无论是《金锁记》中“在家”的感觉还是《茉莉香片》中“离家”的愿望,乃至《倾城之恋》“回家”的苦难,都在与“家”的联系中展开叙述。
一、压抑与“家”情结
家是每一个生命的摇篮,对于家的记忆,是生命的最初记忆,也是生命中最顽强最持久的记忆[2]。鲁迅先生对家的回忆是凄凉的,在萧瑟的环境下是一座破败的村庄,充满着麻木的灵魂,不觉悟带给了他们无以挣脱的镣铐;巴金先生对家的回忆是心酸的,犹如《家》中的高家一样,封建专制夺去了一个个年轻女性的生命,腐朽的空气充满这里的一切,那么张爱玲对家有着怎样的回忆?
房屋里有我们家太多的回忆,像重重叠叠福音的照片,整个空气有点模糊。有太阳的地方使人瞌睡,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凉。房屋的青黑的心子里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一个怪异的世界[3]。
在弗洛伊德看来,任何人在无意识中由于压抑都会形成情结,张爱玲在这段回忆中的“家”就是如此。“古墓的清凉、青黑的心子、怪异的世界”,从这些带有怪异和恐惧色彩的意象中我们可以看出“家”对张爱玲的压抑。
二、“家”情结与写作主题
由“家”情结所产生的对“家”的眷恋在20世纪40年代的文坛是独特的,张爱玲对“家”的书写极度个人化,张爱玲不喜欢动荡而注重安逸,在张爱玲的意识世界中似乎没有政治的概念,她喜欢在安逸的心态中突出家的“衰败史”,继而突出人物性格在家族衰败中所产生的变化,构成其叙事活动的变化与流动之美。
张爱玲在港大读书时,香港受战争影响难民逃亡,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我们对于战争所抱的态度,可以打个譬喻,是像一个人坐在硬板凳上求瞌睡,虽然不舒服,而且没完没结的抱怨着,到底还是睡着了”[4]。这种冷漠的产生正是“家”情结的潜意识表现。张爱玲说过“自己从没有过缺钱的烦恼,即使有过短暂的贫困,那亦是不能与真正贫困之人相比的”,富贵人家的子弟,不曾有过艰难生活的磨炼,在理解人生方面很难摆脱先天的欠缺,而理解是同情的基础,有了同情的理解才有对底层民众的感受。在张爱玲的作品中,故事大多是以悲剧收场,如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葛薇龙,一个破落家庭的小姐,在无钱读书的压力下投奔一个善于勾搭男人的姑妈,然而事与愿违,葛薇龙从一个单纯、自信、希望保持自己人格的少女到幻想的贬值、自信的破灭终至人格的丧失,这一过程是对她先前所抱有的“出淤泥而不染”幻想的嘲讽。原文有这样的陈述:“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礼相待。”可是三个月工夫,她变了,逐渐成为姑妈勾引男人的诱饵。她有过断绝这种生活的念头,但就像她姑妈说的,“要想回到原来的环境里,只怕是回不去了。”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着。薇龙留下来了,留在她明知可怕的“鬼气森森的世界”里。她所有的挣扎,最后只剩下一句“我和没有什么区别,她们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5]。这种悲惨的结局正是张爱玲悲剧心理的折射。
又如《色,戒》中的作为学校剧团当家花旦的王佳芝,宁愿牺牲自己的去勾引汉奸易先生,但在执行刺杀易先生行动的紧要关头,忽然觉得有点爱上了眼前她要谋杀的这个人。“紧张得拉长到永远的这一刹那间”,她若有所悟,“这个是真爱我的”,把易先生对自己的玩弄当成了真爱。这一发现令她“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她放走了易先生,关键时刻救了易先生。就在当天,逃脱了性命的易先生下令一网打尽了佳芝他们一伙人,并且统统枪毙。再如,《霸王别姬》中的虞姬可以被看成是有意识的错误中的另一类型的悲剧人物。她面临着两种道路的选择和斗争,在这里,悲剧行动产生于她的嫉妒、恐惧的思想所导致的有意识的行为。一方面,她真挚地爱着项羽,另一方面是虞姬对自己命运的沉思:“十余年来,她以他的壮志为她的壮志,她以他的胜利为她的胜利,他的痛苦为她的痛苦。如果他得了天下,那就有三宫六院,她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冷落、被遗弃。”这时候虞姬犯不着想那么远了,汉军已经围攻上来,项羽要虞姬随他一起突围,虞姬怕他分心,拔出刀来刺进自己的胸膛。
种种悲剧的承担者都是女人,冷漠的张爱玲在其作品中表现出对女性的同情。我们在感受美的同时也体验到一种惋惜,特别是对女主人公爱情及人生悲惨遭遇的一种同情。从“惋惜”到“同情”这整个心理变化伴随整个张爱玲写家中的故事,把描写重点放在人与人的感情上,写人性的扭曲与变态。荣格曾说:“受心理经验影响,创作处理的是从人类知觉领域汲取来的材料例如生活的教训、情绪的震动、激情的体验,以及人类命运中通常遇到的危机。这一切,构成了人的知觉,特别是他的感情生活。”[6]例如《金锁记》中,张爱玲塑造的曹七巧是一位母亲的形象,身为母亲,更是女人,更要体现女性的特征,而她却在女性的被杀中,成为“家”的牺牲者。曹七巧出身平民,虽然在世俗的下层生活着。嫁入姜家,陪伴一位“残疾丈夫”使她彻底失去了可能,一点点的调情,竟使她的生活有了一丝丝的希望,但希望也因家的意识占据男人之心,只能成为泡影,她准备为爱而牺牲名誉的决心,却在无爱的对象面前,轰然坍塌。用荣格的理论分析,曹七巧形象的塑造皆由张爱玲在“家”情结的影响下完成。从曹七巧的身上我们仿佛看到了张爱玲母亲的身影,同样的压抑,同样的悲惨。
总之,“家”情结让张爱玲自觉以悲剧来解释人生,解释人的行为动机,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一切都是悲剧,一切都是苦难,只有病态的人性,悲剧的人生。其最终的结果是造成一种对生命的非理性理解和对女性苍凉命运的同情。
三、“家”情结与艺术传达
“家”情结在张爱玲小说艺术上的表现是多方面的,首先影响着她作品的意象营造。张爱玲有着深厚的绘画基础,形成了作品中如山水画般幽静的意象,如月色的描述,给读者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当然是《金锁记》的开头: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前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三十年前的月亮,一升一落就是一个故事[7]。张爱玲描绘的意象具有安静之感,这种安静之感蕴含着某种孤独,渗透着张爱玲对家的一种思念,这种“家”情结存在于张爱玲的潜意识中,在不经意处由作品流露,让我们体会到的更多是酸楚的感情。
其次,“家”情结形成了其小说独特的叙述节奏。如何表达“家”情结所带来的那种苍凉和虚幻感,张爱玲选择了音乐。张爱玲曾经说过,“我不大喜欢音乐,音乐都是悲哀的”。古人有声无哀乐说,认为音乐本身既没有悲哀,也没有快乐,使得音乐听起来既有悲哀又有快乐,那是听者的心情决定的。张爱玲深刻地认识到音乐是将带走一切的,用这种流逝的声音来表现一切的将流逝这样的思想,是再恰当不过的。《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对自己的儿子与女儿用起了极为残酷的扼杀手段,对儿女的影响是巨大的:长安悠悠忽忽听见了口琴的声音,迟钝地传出了“LONG LONG AGO”――“告诉我那故事,往日我最心爱的那故事。许久以前,许久以前”用整体和谐的音乐来表现长安的失落,这样的构思是十分精巧的,仿佛这个曲子从她内心中升起的,这种深刻揭示她命运的内在性,她显得更加凄婉,她决定不了自己。当一种情势中满蓄着一种情感时,即使没有出声,那情感也像一种巨大的声音那样震撼人心。
四、结语
夏中义曾说:“作为小说家的张爱玲,其生命力,要比作为女人的张爱玲健旺”[7]。作为女人,张爱玲已香消玉殒,“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然而作为小说家,张爱玲依然风姿绰约地活在一代代读者的想象世界。正是集中利用“家”情结,张爱玲的小说才显得独特、成熟、有力、深邃。也正是对“家”情结做了多层面、多视角的引申描写,张爱玲的小说才由这样一个个人的“小家”成为折射出一个属于文化史的艺术“大家”,成为家的神话的一次叙述。
参考文献:
[1]苏青.张爱玲与苏青[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23.
[2]刘锋杰,薛雯,黄玉蓉.张爱玲的意象世界[M].宁夏: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55.
[3]张爱玲.张爱玲精选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302.
[4]刘川鄂.张爱玲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0:13.
[5]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M].上海:文汇出版社,2010:36.
[6]朱栋霖.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435.
[7]刘锋杰.想象张爱玲:关于张爱玲的阅读研究[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1.
[8]肖凤.悲情女作家张爱玲[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
[9]杨犁.中国现代文学研究[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4.
[10]宋家宏.走进荒凉――张爱玲的精神家园[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