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贫问苦”不若“访正问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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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回家乡，希望能会会在市里当领导的几位朋友。不料几番联系都说在乡下访贫问苦，有的还在大山里和农户一起过的年。

当官的似乎真不容易，访贫问苦也是体现作风的一贯做法，不能说不好。但我要说，它不是解决当前问题的根本做法。 就算解决贫苦问题很重要，也是个贴膏药式的工作。贫苦是个变数，不仅量在变，质也在变。在一个市、一个省，乃至一个国家，如何划定哪些人属于贫，哪些人属于苦？哪些人当访，哪些人当问？过去衣食无着天被地床属于贫苦，如今是不是没有冰箱彩电空调属于贫苦？明天是不是没有汽车别墅游艇属于贫苦？如此，我们就只能什么时候都把精力放在访贫问苦上，有永远贴不完的膏药。

当下中国解决百姓贫苦问题不是根本问题，官方统计报告早就说了，中国已基本实现小康。那根本问题是什么？我以为是公平与正义。这才是当前需要迫切解决的社会矛盾之根本。也好，冒死上访也好，报复社会也好，大都不是因为贫寒所逼，而是因为缺乏公正、不讲公理、情义丧失。

访公平、问正义，上哪里去问？用不着到穷乡僻壤、茫茫荒原，也用不着到山沟沟、水凼凼，冒着寒风冰雪，顶着烈日酷暑，尽管蹬着光亮的皮鞋、穿着笔挺的西装，去街头、去广场、去公司、去大学、去厂矿、去医院、去集镇，凡有人群的地方就行；问什么人也不用刻意挑选，逮住个中国人都可以问。你问他们：这几十年的城乡二元结构合理得你都想从北京城搬家到戈壁滩吗？村里孩子上学条件与城里孩子一样好得你都想把孩子送到农村吗？分配制度公平得你都想从体制内跳到体制外吗？当官清廉清贫得给个厅长你都不想当而一心只想当快递工吗？做什么行业待遇都基本相当你都不想干金融石油电信而只想扫马路吗？垄断行业的电信费、汽油费、过路费合理得恨不得自己再涨一倍价钱吗……你会说，从来也不会有绝对的公平正义。可我要说，也没有多少像咱们这样有能力解决不公平不正义而体现不出公平正义。

如果说贫困问题主要局限在大山沟沟里、城市旮旯里，那么不公不义问题则在大大小小城乡所有为生存为未来而奔波的人群里。访正问义、主正行义，解决的不是人们少一袋米缺两桶油的硬伤，而是人们心理上的软伤，是他们对自己和民族未来的信心，要保证的是，没财富的能生存，有财富的不移民。

与时俱进，这是不少人喜欢用的一个词语。走访百姓，从对象到内容也是要讲与时俱进的。当今社会阶层变了，各阶层的生存方式、追求和矛盾也变了。有时访贫问苦走形为一个俗套而落后于时代的方式，被访者有实惠可得，走访者被千恩万谢，大家全都心里乐开了花。而我所设计的访正问义，显然得不到这些。它比某电视台追问“你幸福吗”还糟糕，得不到如意的回答是常态，被人不客气地顶撞很正常，让人讥讽嘲弄几句也未必不可能。这需要极好的心理素质。然而，正是这样的行为，不只是权力者的救心丸，更是这个社会的救心丸。

我说，公平正义是社会的良心，孟德斯鸠说得比我更高端：公平正义是国家的灵魂。权力者总是应该围绕着对灵魂的拯救做文章，而不是忙于给小疮小伤贴膏药，也从来没听说过谁的强健的身躯是贴膏药贴出来的。

（作者系《报》理论部高级编辑）

原载于《同舟共进》2013年第5期，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