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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葆洁退而难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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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2011年中超联赛揭幕战,也是金哨孙葆洁28年裁判生涯的告别赛。

当他一走进广州天河体育场时,看台上万余名球迷齐声高呼:“孙葆洁,孙葆洁……”孙葆洁走过去,深深地鞠了两躬。

“谢谢裁判!”球迷们又喊道。

这样的荣誉和尊敬恐怕没有其他裁判享受过。

随后,孙葆洁代表裁判员宣誓“做到严肃、认真、公正、准确”时,现场球迷却发出巨大的嘘声。

这不是针对孙葆洁个人的。孙葆洁说,这代表了球迷的期待。

这也昭示了中国足球目前面临的怪异的处境。

难以告别

4月2日那天,超期服役的孙葆洁再次走入赛场。他和两名助理裁判绕着场地进行仔细检查。他很快发现了问题,球门一侧外露的钉子存在安全隐患,角球区域的尺寸太小,立刻督促整改。

球迷们用欢呼声向他致意。场地里还有很多人走过来问候他。大连实德队的老板徐明也握着孙葆洁的手说:“孙老师,我们敬重您!”

孙葆洁的心里充满感动。几位助理裁判也跟他开起了玩笑:“比赛结束后,你应该把裁判服献给球迷。”

孙葆洁憨憨地笑,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敢再把比赛服献出去。

去年12月15日,东南亚国家杯半决赛最后一场,孙葆洁任主裁判。按照国际足联的规定,年满45周岁的他就要退休了。这本应是他的最后一场比赛。

比赛前,孙葆洁也在想是不是应该有个什么仪式。比如比赛结束后,在球场上停留很长时间,或者做点其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他只是自己偷偷想,没告诉别人。但比赛一完,他夹着球就回休息室了。

那年末,他把裁判服送给了年轻裁判。

这一年,他第9次获得了“金哨奖”。中国足协这么形容他“他在捍卫绿茵场上公平和公正的同时,也在保持着自己人格的高洁”。 组委会还特意给他颁发了“终身优秀裁判员奖”。

1月26日,他当选为正义网的“2010年度中国正义人物”。他是获奖的唯一一位体育人士。正义网给他的获奖评语是:“当所有人溃败,他一个人坚守。孙葆洁,择善固执,九获金哨,德技双高。”

一位北京的球迷还走上台去,送给孙葆洁一样礼物――水晶哨。孙葆洁喜欢水晶哨,因为它是完全透明的。

孙葆洁的职业裁判生涯似乎就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直到联赛开始前三周,孙葆洁突然接到足协的电话问他还有没有坚持训练,身体怎么样,能不能上揭幕战。

孙葆洁很兴奋。尽管之前已经退役了,但他还是一直坚持训练。每天傍晚他都雷打不动地到清华的西操场训练,跑6000米。即使大年三十、大年初一都不例外。今年亦是如此。

接到任务时,他的膝盖积水严重,一瘸一拐的,但他还是欣然应承。只是在比赛前两天去医院打了封闭。

他翻箱倒柜地找出四种颜色的裁判服。这次吹完比赛他就不敢再送了。“说不定还要接受组织派遣的任务。会不会不是最后一场呢?”

在以往的联赛中,涉及到争冠、升降级的重要比赛,还有揭幕战,很多俱乐部都会向足协要求孙葆洁执法,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公正,他们才能放心。

阎世铎曾经说:“如果一个人说孙葆洁执法和为人公正,很可能是偏见;如果所有的俱乐部都这么说,那么他的公正,勿庸置疑!”

“我差不多承担了十分之一这样的比赛。大家的信任对我来说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也是我努力工作的动力。”如今,孙葆洁已达退休年龄。此后又有谁能来扮演他的角色呢?恐怕短期内他依然退而难休

“一切听组织安排。”孙葆洁总是这么说。在他看来,每一场比赛都是非常重要的。即使是给小学生的比赛当裁判,他也十分认真,跟着满场跑。

他说,裁判的一言一行都很重要。孩子们在看,观众在看,年轻的裁判也在看。

不可收买

如今众口一词的赞扬背后曾经却是许多污蔑、排挤,甚至暴力。

2001年,时任浙江体育局局长陈培德、浙江绿城俱乐部董事长宋卫平和当时广州吉利的老板李书福向中国足协提供了一份包括8名裁判在内的所谓“黑哨”名单。其中当年刚刚被评为金哨的孙葆洁出人意料地位列其中。

名单被媒体公开后,孙葆洁面对镜头时怒目圆睁,气愤不已:“我不知道是什么动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我不知道背后有什么目的。”

说到激动处,他掀了掀自己的衣服,掷地有声地说:“如果我有钱,我就不这样穿了;如果我有钱,我住大房子;如果我有钱的话,我可能会过更好的日子。但是我想,我不羡慕别人。”

后来,宋卫平出来作证说,孙葆洁在主哨绿城主场对舜天的比赛时,绿城为他开了二三十万的价码,被孙葆洁严正拒绝。这是当年联赛中绿城做“工作”时惟一拒绝他们的一名裁判。

时任广州吉利俱乐部总经理桂生悦说:“在中国现在的裁判当中,有两个裁判是不可能收受贿赂的,一个人叫刘铁军,一个人叫孙葆洁。”

按照中国足协的规定,如果地方足协不派车接送裁判员从机场到酒店这段路程,那么就要凭出租车发票报销往返的车费。有一年,孙葆洁执法某场联赛,地方足协没有派车接,按规定地方足协给了往返车费。

比赛结束后,地方足协又还是派车送裁判员去机场,孙葆洁把车费的一半退给了司机。司机说,几十块钱就算了。孙葆洁执意不肯:“你已经送我了,我就不能拿这个钱,请你帮我还掉。”

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孙葆洁的性格,没有人再找他打点关系。“我想如果真要有足协官员给我打电话‘嘱咐’这样的事情或许结果会很尴尬,所以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至于报道俱乐部对我示好,我认为新闻报道还是准确的,就是‘断然拒绝’。”

对于孙葆洁来说,有一碗面吃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他甚至都不会去看每次执法比赛后发的报酬。“对于我来说,我的工资已经可以满足我吃、穿、住的需求,其他东西对我起不到任何影响。”

然而,除了利诱,还有威逼。1999年,孙葆洁在青岛执法一场甲A比赛。赛后,晚上12点,他的房间突然闯进4、5个彪形大汉,一言不发地摁住他一顿狂殴。

这些人一哄而散后,孙葆洁光着脚一直追到大厅,但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让家人对孙葆洁的人身安全多了一层担忧。但孙葆洁却不因此妥协。“如果我就这么退缩的话,那邪恶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并不孤独

孙葆洁的固执与不合作,让他在圈子显得有些形只影单。孙葆洁承认,自己不是外向的人,也不喜欢扎堆。不抽烟、不喝酒,甚至茶叶都很少碰。

圈内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1990年代,裁判到广州学习,众人一起逛街。路过一个品牌服装店时,众裁判纷纷进店采购。店内的衣服除了样品,都叠成一摞摞放在货架上。

看到孙葆洁进店后直板板地站在门口的样子,一个裁判把自己统一发放的裁判服脱下来叠整齐放在一摞衣服上:“孙老师,您看这件衣服!”

发现店里还有和自己穿得一样的裁判服,孙葆洁好奇地把衣服举起来左看右看,一脸的惊喜。随即,周围一阵歇斯底里的哄笑。那时,孙葆洁已是执法了近十年的“老裁判”,而戏弄他的不过是刚入行的新人。

对此,孙葆洁并不介怀。然而令他恼火的是,自己的裁判工作也受了许多干扰。“很多人不愿意让我当裁判,就说我做不了裁判,人为地设置了很多障碍。想尽一切办法阻挠。”

孙葆洁感到幸运的是,在他刚入行的时候没有遇到这种情况,那时环境很单纯。“要是当时就这样,我可能就退缩了。”

17岁,他在北体大校际比赛上第一次做裁判。在一旁观战的中国裁判界元老曹镜鉴就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有那股气势”。

他的父亲孙凤岐则一直鼓励他“是什么就判什么”。早在60年代,也是足球裁判的父亲比赛时为了更准确地判罚,总是跟着球满场飞奔。而当时老派的裁判都站在中线不动,觉得那样也能看清。很多人都嘲笑他父亲。但孙凤岐不以为然,他跟孙葆洁说,这是对的,去做就好。

后来孙葆洁跟着球全场奔袭时也遭人嘲讽。他继承了父亲的态度。事实证明,这才是现代足球。

如今,足协主席都换了五六个了,孙葆洁还是在做裁判,而且是中国口碑最好的金哨。“我这是工作,不是我要赖着不走。我要告诉他们什么样的人能做裁判。多少人支持我啊。他们怎么可能获得这么多支持。”

即使被孤立,孙葆洁也不觉得孤单。在清华,孙葆洁一直很享受和学生们在一起的时光。他没有了职业联赛赛场上的严肃,而是满脸笑容。在这里,他是体育老师,也是校足球队的主教练。一个学生说,队员们在场上踢球,孙老师会不断地喊“好球,好球”,激情四射。大家也会觉得特别有劲。

有个叫张凡的博士生给孙葆洁写信,表示不要求打比赛,但是希望能跟着队伍训练。开学后,孙葆洁特意找到张凡,邀请他参加了校队。最近又有一个学生也是这种情况,孙葆洁也是盛情邀约。

在孙葆洁看来,有这种积极的态度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做人做事,还是振兴中国足球。

满怀感恩

去年,他第9次荣获金哨的称号。在获奖感言中,孙葆洁用7个感谢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感恩是我今天最想说的,感谢祖国的培养,感谢中国足协领导对我的支持和帮助,感谢我们清华大学领导对我的培育,每次获奖后他们都对我说继续努力,公平执法。感谢俱乐部、球员和球迷对我的理解支持,感谢我的老师,感谢媒体朋友,也感谢我的家人。”

这样的语句初听起来有些空洞,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但孙葆洁说得很诚恳。

有很多人逢年过节都会收到孙葆洁的祝福短信。每一条短信都是孙葆洁根据每个人的特点精心编写的。“我从不群发短信。每一条我都自己编,可能都比较简短,但代表了我的心意。”

孙葆洁一家十年来一直挤在一间56平方的小两居里。老旧的屋子里堆满了家具和杂物。但他并不抱怨,反倒心怀感激。“这多亏了当时清华大学陈希书记的照顾。之前我家住在一个一居室里。我妈来了只能睡在客厅的冰箱旁边。冰箱时不时就嗡地一声,吵得老人家没法睡觉。陈希书记听说后帮我解决了。”

最近清华又要分房子了。按照孙葆洁的教授职称和工龄,应该能分一百平方左右。他很知足。

当记者问他为何能出淤泥而不染时,孙葆洁自我解剖说:“应该是首先我是教师,尤其是在清华大学对教师要求非常高,这是教师应有的境界;再一个我是国家培养大的,我82年入学的时候不要交学费,国家补助伙食费,自己只要在家里要很少的钱就可以了,我对国家感恩,我知道自己所肩负的社会责任;我是足球工作者,是体育工作者,我知道球队和球员复出的心血,我非常尊重他们。”

这样的说辞总让人会觉得有拔高的嫌疑。但孙葆洁说得字正腔圆,理直气壮。而且在他父亲孙凤岐身上,我们也看到了同样的风骨。孙凤岐原籍天津,当年他放弃了留京的工作机会,自愿到落后的山西去做体育教员。

父亲是对孙葆洁影响最大的人。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在体育场边长大。冬天,父亲没有钱买厚衣服,身上就那么一身单薄的衣服,就那么一身运动服,站在寒风中。但父亲仍然站得笔直。

这样的身影一直留在孙葆洁的脑海里,他觉得那是一种工作精神,那是一种工作状态。

孙葆洁从北京体育大学毕业后,原本有机会分配在国家体育总局。但父亲力主让他去清华,因为清华有他崇拜的体育教育家马约翰先生。

孙葆洁就在马约翰雕像的注视下训练、教学、做人,认真地扮演着教师和裁判的两种角色。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走路时总是一溜小跑。甚至连他最喜欢的巴塞罗那的比赛都没空看。“我是真的热爱这项事业,我也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孙葆洁不愿意评价那些肮脏的事情。他只是说:“恶人一定要惩罚,不管你是谁。一定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事。上天是有眼睛的。时间会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