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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作家兄弟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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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阿成之前,未读过他的作品。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到承德开《人民文学》的笔会,来前哈尔滨一位朋友告诉他,有事可以找田林。会议期间阿成果然找到了我。我问,有什么事吗?阿成很吃惊。朴素的一笑间,就知道阿成只为文学而来。我把阿成请到家里,他不喝酒,烟抽得很凶,在缭绕的烟雾中,我向他请教了一些困惑已久的问题。阿成认真地倾听,细致地解答,耐心地吸烟,宽厚地笑一笑。一直聊到深夜,窗外的月亮,已经绕到了房后,黄黄地垂在那里,又低又大。起身时阿成说,要给家里打个长途。那时电讯还不普及,于是我们便去了文联。当年我住在郊区的平房里,刚刚下过一场雨,院里满地是泥。看着夜幕中阿成宽厚的身影,我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走路挺胸抬头、喜欢吸烟的人,怀揣远大抱负,他在文学的路上,已经走出很远了。我告诉阿成,去文联有两条路可走,大路远一些;近路,要过一条小河。阿成说:小河?小河多好哇,走近路。到了河边,我告诉阿成,武烈河是条季节性河流,现在正是浅水期,踩着河面的石头子可以过去。不等我说完,月色下的阿成已经下水,毫不犹豫地往河对岸去。我们体味着脚下湍湍的凉意。穿过河流到岸边时,阿成说,承德真是个好地方,有小城的味道。你们的避暑山庄真是皇家气派呵。你只有热爱它,才会写好你的小说。

读到阿成登在《小说选刊》上的《年关六赋》(后来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很是吃惊,小说,原来也可以这样写。那些发生在哈尔滨的故事,与别处的家庭、别处的人也有共通性。给阿成打电话,阿成笑着在那边说,还不是因为得了承德避暑山庄的灵气嘛。我是非常热爱我的哈尔滨的。一个写作的人,一定要热爱自己脚下的土地。

再次见到阿成,是1997年初春。那时我母亲已病入膏肓。她从收音机里听到哈尔滨生产了一种能救命的新药,声音细弱如游丝,对我说:儿,你去给我跑一趟药吧,只是路太远。你不是有一个叫阿成的朋友在那边吗?母亲提到阿成,我吃了一惊,我极少与母亲谈及阿成,什么时候她替我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当天晚上,我登上去哈尔滨的火车。

去编辑部见阿成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坐在那里僵着脖子把我看了的久才说话:你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说:急呀,顾不上了,老娘在等着我的药。那天下午阿成有会,本来中午不回家的,但他还是把我领回了他家。他家紧邻松花江,离编辑部路途并不近。从他家里出来,我们去了江边。时值初春,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松花江水刚刚苏醒,几只游船懒洋洋地泊在岸边,上面落有几只乌鸦。对面的太阳岛,荒草稀疏,容颜颓败。阿成也许看出我情绪低落,他指着远处江面那边的太阳岛,说,再过一个月,松花江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太阳岛很快就会变得鲜活起来,色彩斑斓。候鸟,和像候鸟的男女老少到时就会涌到岛上去。明天,你就能听到教堂的钟声。这座城市里的乌鸦,很有灵性的……阿成充满兄弟般的温热,感化着因为担忧病中的母亲而感到焦虑的我。

时近中午,阿成兴致勃勃拽着我穿过步行街,进了一家有名的俄罗斯餐厅去吃西餐。坐在餐桌边,望着对面的阿成,突然感觉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个无数人曾经坐过的座位,来见十年前结识的一个朋友,似梦境般不真实。难以言说的是,你找这个叫阿成的人来干什么。又自知像阿成当年去我家一样,毫无目的。那种没有目的的相聚,不过就是想见一个人。

阿成说:田林你怎么心不在焉啊。

我说:我得赶快回去。

阿成说:从承德到哈尔滨,这么远的路,你一定要多住上几天。我还记得当年你家住的小平房呢。那天晚上的月亮,又低又大。承德的月亮为什么那么好?是因为承德的山高、楼少吗?咱们当年过的那条河,还有水吗?

我说:母亲的药急呵。

阿成沉默下来,半天无语。忽然,他声音就高了:那是娘啊!老娘等着你呢。在父母身上,千万不能留下遗憾。你这也叫几千里地呢。

这时,我看见阿成眼里有了泪水。

回到家里,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看见我肩上扛着草药包,眼睛一下亮了。但她并没有问自己的药。母亲说:你见到阿成了?这也是母亲去世前对我的文学范围内的事情的最后一次过问。

因为阿成,我对祖国北部那座叫哈尔滨的城市,有了永久的记忆和理解。我曾向朋友津津乐道哈尔滨,阿成站在松花江边给我描绘过的城市,融入我的记忆和想像,印在我心里。更为珍贵的是,一位作家,如阿成,理解和仰慕自己生存的城市,并为她写了多么多感人的文字。阿成与哈尔滨是连在一起的,由他的文字,由作家的朴素、善良以及内心的和谐,我们感受到了他笔下的城市的内在魔力。我也在感动中,生出长久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