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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水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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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户是个村,好多年前移民过来的,当时只有18户,现在已发展到70多户了。这里地处渤海湾畔,人稀地广。地是盐碱地,光生盐碱不长庄稼,尤其吃水是个问题,一个村的人畜吃水金靠村头一个人工挖的湾。湾里的水是下雨积存下来的,时间久了就变绿变稠,地里的盐碱往上一返,水又咸又涩又腥又苦,夏秋两季,水里还有许多活物。

这一年,离村不远的地方来了个钻井队,人喊,车鸣,很热闹,惹得村人都跑过去看。只见一些身穿杠杠棉工服,头上扣着铝皮帽子的人把个铁塔一样的东西竖起来,那铁塔就高到云彩里去了。后来,他们又运来许多像房屋一样大的机器,机器转起来,比100头老牛一起吼声音还大,震得地都动了,人脸对脸听不见说话声。他们就在这种很响的机器声中,把一根根像房梁一样的铁家伙捅入地底下,让它飞快地旋转。干一天,烟熏油浸,个个黑得像鬼一样。村人看得眼都晕了,叹息一番,赞叹一番,就回了,后来就工人打工人的井,农民种农民的地了。有一回。王坑家养的猪跑没了,满野地里找不见;就到钻井队住的地方去找。王坑早晨喝了三大碗糊糊,今年天旱,湾里的水见了底,熬出的糊糊比放了盐还咸。猪没找到,人却跑渴了,就给钻井的人要了碗水喝,人家要从暖瓶里给他倒热水,还说给他去拿茶叶,他不让,接过碗来从钻井队用钢板焊成的蓄水池里舀了一碗凉水就喝,说凉水解渴,下得也顺当。这一喝,喝得王坑很幸福,也很激动,满脸的麻坑都涨平了,直说甜!清凉!好喝!说着又一连喝了三碗。王坑撂下碗,就疯跑回村里去了,不一会村里的人就像赶集一样到钻井队来挑水。开始,工人们没往心里去,可人越来越多,大姑娘,小媳妇。腰里插着长烟袋的老爷子,小脚三指长的老婆婆,从钻井队到18户排成了一个长队。钻井队的人以为村里失了火,要去帮忙,问了。却不是。钻井队的水是从100多公里外用水罐车拉来的,一个星期送两趟。勉强够队上70多口人吃用的。见来挑水的人不断溜,队长出来了,向18户的人解释半天,又客客气气说,既然来了就把水挑回去吧,不过往后不能再来了,吃水事小,耽搁我们生产事就大了。村里的人答应着,高高兴兴回去了。

村人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蒸出来的馒头不黄了,熬出来的糊糊不咸了,洗把脸也不粘了。他们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常偷偷摸摸来挑。有半夜来的,有黎明前来的,也有大白天装着割草搂柴禾。趁钻井队的人不注意,用塑料桶盛了水就走的。钻井队的水就不够用了,队长天天捧着报话机向大队调度要水。调度说,一个星期送两趟从没耽搁过。注意节约呀老白。钻井队长姓白。老白说,是老百姓,说咱的水好喝都来挑。调度说,送趟水来回100多公里,咱是打井找油的,可不是叫你开免费茶馆,咱更不是慈善机构。

老白放下报话机就派了岗,水池一天24小时有人守着。18户的人开始是软缠硬磨,谁知老白派的人个个都不好缠,后来就经常发生冲突,不是村里的人把看水池的人打伤了,就是看水池的人把村里的人打伤了。硬的不行,村人就来软的。他们听说钻井队里只有一个女工,还是个技校毕业不久的学生娃。剩下的全是男人,又一年四季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打井,小伙子们找媳妇难,光棍多,天上飞过去只鸟都希望是个母的。钻井队里就来了许多妇女。说要给钻井队的人介绍对象,还有鼻子有眼地说村里谁谁家闺女长多俊,村里人是看不上的,想嫁个吃公家饭的;谁谁家闺女手有多巧,描花绣朵的,一心想嫁出去喝甜水。可任她们说得天花乱坠,还是没人答应让她们提走半桶水。这天中午头上,钻井队的人吃了饭都睡觉了。钻井队里三班倒,除了吃饭,不是上班就是睡觉。村里来了四五个妇女,每人手里提个塑料桶。这天看守水池的是金柱,女人来了就兄弟长兄弟短地说好话,金柱脸绷得像关公,任她们说啥也不接茬。她们又问金柱找媳妇了没有,这一问,把金柱问脸红了。这时候一个岁数稍大的妇女指着另一个岁数略小的妇女说,小兄弟,你看这位妹子家里正喂着吃奶的孩子呢,没水吃奶下不来,孩子饿得哇哇直哭,你就行行好吧。这一说,金柱的心还真的就软了,不过职责所在,硬硬心还是没说话。几个妇女见金柱不答应,就要上前硬抢。金柱上前阻拦,那个被称为奶着孩子的妇女掀开衣裳大襟。露出两只肥硕的,一对白皮葫芦一样,往前一耸一耸地很有战斗力,这时她两手攥住一捏。水枪一样,两股奶水带着腥香喷射而出,刺了金柱个满脸开花。金柱又羞又气,哪里还敢恋战,拔腿落荒而逃。几个妇女嘻嘻哈哈笑着。灌了水提着就走。这事后来成了别人给金柱开玩笑的把柄,动不动就说,柱子,过18岁了还不想断奶呀?

这天还发生了一件事,三班下白班,女地质工亚兰整理资料,下班晚了点,一个人走回来的。走到半路,遇到18户几个十六七岁的青皮,他们一见是个年轻女工,脸白白的,眼睛黑葡萄似的,脱了裤子挡在亚兰前面就撒尿。一边尿一边唱:刮大风,下大雨,石油上来了个大闺女……亚兰哪见过这阵势,捂着脸只管哭。他们见亚兰好欺负,更加肆无忌惮,撒着尿向亚兰越逼越近,尿竟撒到了亚兰的工鞋和裤角上。后来炊事员往井上送饭。见此放下饭桶,拿扁担一阵乱抡才给亚兰解了围。亚兰眼哭红了,回到队上饭也没吃。队上的小伙子们听说了,个个气得肺都炸了,当即就组织起人来要找18户那几个青皮算账,人走到半路。队长听说了,派人把他们追了回来。

说话就该收麦了,村里人将场压得平平整整。麦收回来晒干就该打场了。场才压好,谁知第二天场上出现好几摊人的粪便,还有一片片黄黄的尿迹。村里人骂到队上来。老白把那天上夜班的二班长找来骂了一通。二班长哼叽了半天说,不是我带的头,是几个小青年干的。老白说,你回班里问问,谁不是吃粮食长大的?谁往后不吃粮食了?这话让二班的人想了很久。

秋渐渐尽了,井也打完了,却没油,队伍要撤。听说钻井队的人要走。有人去找村长,说钻井队的水我们再不去抢,他们走了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村长就找了支书,两个人商量了就让民兵连长通知村上的棒劳力,一共40多个,又通知了一些手脚麻利能干的年轻妇女,让她们准备好扁担和水桶。吃过晚饭,人都到齐了,村长动员说。要活命的今天就跟我去抢水,不愿活命的现在就回家守着老婆孩子去。见没人动,村长又说,都是好样的,我们村还没出过孬种,不过大家放心,谁为抢水的事挂了彩,村里包工养伤。布置好了,一群人就呼呼啦啦出了村。

那天正好是个月黑头,天黑得就像一堵城墙。一群人摸到钻井队住的地方。只见一排排简易房整齐地排列在那里,却连一星灯火也看不见。民兵连长以为钻井队的人睡觉了,说给我把门堵住。村民就两三个人一伙,手持木棍或铁锹把一个个宿舍门把守起来。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一点动静没有,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听。里头也没一丝声息。有人就大了胆,用力一撞,门开了,打开手电一照,屋里头空空的,鬼也没有一个。就喊起来,黑鬼们都走啦,黑鬼们都走啦。村长心里忽腾一跳,心想,人都走了,水肯定不会给我们留着了,心里就懊丧得不行。心里说,来晚啦,来晚啦。用手电一照,水池却在,村长走过去一看,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满满的一池水,清澈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