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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乞力马扎罗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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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前方,极目所见,他看到,像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那是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巅。于是他明白,那儿就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

――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

“今天,我有幸静静地飞掠了这座雄伟的山峰。在我的眼前几乎没有冰雪的踪迹。”

――潘基文,2009

“乞力山的雪也许十几年就会消失,可是我想人们还是会来的,因为他们会想来亲眼验证一下。”

――向导Florence,2009

安妮在MSN留下一句话:我们要去非洲攀登乞力马扎罗!你来吗?

乞力马扎罗,一座休眠火山,紧邻赤道(37°E,3°S),却曾有百米厚的冰雪,它雄踞非洲大陆之巅,更有硬汉海明威的名篇为它扬威。那云雾拱卫的雪顶,如梦似幻,成为非洲的象征。抛开乞力马扎罗山诸多其他卖点,“非洲最高峰”加上“难度最低的雪山线路”,就已经可以满足我大大的梦想和小小的虚荣心。

五周后,我们的四人登山小队住进了莫西小镇,乞力马扎罗山脚下的登山集结地。

莫西的夜,雾霭淡淡,基博峰披着几缕灰蒙蒙的积雪,倚在深深夜色中。积雪和冰川,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起来还是微乎其微,宛若顶峰稀疏的刘海。据美国科学家的预言,由于全球气候变暖,乞力马扎罗山顶上存积数万年的冰帽将在20年内消失,赤道雪山的奇迹将会成为永久的传说。“像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那是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巅”,是海明威的乞立马扎罗,而我的乞立马扎罗,你引我前来驻足观望的冰雪,究竟凋零到什么地步?

无人知晓的豹子

第一天:曼德拉营地(Mandara),2744米

乞力马扎罗的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

――《乞力马扎罗的雪》

我对于乞力马扎罗的所知仅限于海明威的短篇《乞力马扎罗的雪》。那只谜一般的豹子,是乞力马扎罗山给我的又一个诱惑。在莫西镇我得到了一份登山图,西高峰东南侧海拔5660米的位置上,居然真的标有“豹子点”。

登山行程的第一段过于轻松,像是乞力马扎罗对我们的欢迎仪式。在浓密的雨林带穿行,粗藤、松萝错综勾连,阳光偶尔洒漏在小径上。溪流,鸟鸣,空气清爽。七八年前可不是这样,当年向导Florence刚做这一行,山里经常下雨,又冷又湿。面对这个登山百余次的向导,我问,为什么那只豹子跑到山顶去呢?他带笑的答复让我们错愕:不,山顶太高太冷,没有动物,更没有豹子。变换了几次问法,我突然明白了,他真是不知道“那只豹子”。温和的Florence,细心、专业,穿着旧夹克和毫不专业的鞋子,家有一儿一女,是个标准的察加男人。看来,美国人的小说与这个前社会主义国家无缘,而80年前传说中的豹子,也与这个父亲无关。这很像我们在内罗毕的遭遇,所有司机都会兜揽你前去Karen Blixen的故居,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故事,更没有人看过《走出非洲》。想想也是,登山的人往往是理想主义者,而向导往往是现实主义者,多么有趣的组合。

我们的队伍由资深登山客David担任队长。由于安妮、凤凰和我都是菜鸟,初次挑战高山,我们选择了难度最低的马兰古线路。

马兰古线路,从山脊东侧海拔1900米的马兰古山门正式开始。每队一正一副两个向导,每个游客配两个挑夫,运送行李、饮食、装备。进山前挑夫把所有物品过磅、记录,然后头顶肩背,从挑夫专用道快速地前往营地。过磅记录是防止遗留过多垃圾在山上,而更直更快的专用道可以减轻他们的消耗,并保证游客的登山质量,同时兼具急救通道的功能。

我们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了海拔2744米的mandara营地。营区有公共餐厅,小卖部,厕所,洗菜池和洗漱池,密林环绕,小有情调。营地的水准超出我们的预期,David豪不吝啬地夸奖乞力马扎罗的线路周到、规范,而女孩子们则叫嚷着去享受可乐了――这条线路别号“可口可乐线”――沿路有卖瓶装的可口可乐;而全程都有小屋住宿,服务生早晚两次打来热水洗脸,这待遇在全世界的雪山攀登而言,绝对是相当奢华的了。

我不甘寂寞地穿行800米前往山口里只长草不长树的maundi火山锥。那是林子外傍着山坡的开阔处,向东,无尽的东非平原伸展在下午的阳光中,“大地显出一片紫棕色”。背后的远坡越过几个微型火山口,接往东高峰马文基,峰上白云轻荡。阳光微灼,寂静山林,与我同在。这无声的山锥上,我抛开了豹子的纠结,因为我已经站在乞立马扎罗山腰了。

云海上的轮椅

第二天,第三天:好隆波营地(Horombo),海拔3720米

随后他梦见那道长长的黄色海滩,看见第一头狮子在傍晚时分来到海滩上。

――《老人与海》

离开Mandara,一条狭窄的黄色浮土路引着我们走出森林,踏进烈日炙晒下绵延一天的石南荒原。这4个多小时的行程,乞力马扎罗山开始展现它真正的风貌。我们在南坡斜向上行,走到了云雾之上。视线的下侧,是高山草甸,褐黄绿交错,斑驳着丛丛灌木,登山的队伍不时在这浓厚的色调里踏起黄烟;视线的上部,是远远的基博峰顶着薄薄的雪盖,雪盖上蓝天如洗,白云时断时连。迤逦山道,不时见到挑夫头顶大包小罐从容迈进,还不忘一一问候路遇的人群,顶着装备的身影在蓝天里分外帅气。

一路上,偶有塔形的乞力马扎罗半边莲在绿叶网格里各藏着一朵蓝紫的花,造型夸张的巨锤状千里光动辄耸立6米多高,看似干枯的蜡菊一簇簇反射着阳光,天空盘旋着渡鸦。6年前,一个当地人的烟头引发了无法控制的大火,卷过了整个石南原野,漫长路途,至今处处可见焦黑枝丫。本就荒芜缺水的植被,烈日下毫无光泽,亏得蓝天、雪山还有远处脚下的平原,豪放掩盖了荒芜。当我们走得汗流浃背,被山路摆弄得快要泄气的时候,转过一个山梁,Horombo营地突然把我们拥入怀中。

营地在一个山坳崖地的平台上,俯瞰敞开的坦桑尼亚大地,低处一个简易急救直升机坪,一杆橘红风标点缀着横云。西侧山岭后露出一丝基博峰的雪冠,东边,Kifinika火山口像是哨兵远远安扎。背后遥遥可见马文基的峰顶。这最具气势的营地,像是乞力马扎罗山给我们跋涉一天的奖赏,云海聚散,心怀开阔,登山的人不约而同伫立崖边远望。

海拔升到了3720米,夜里地面结冰。虽然夜空星辉熠熠,山下小镇灯光点点,晚上却没人有雅兴站在屋外。我想起白天遇到的日本老人,七十岁,独自跟向导攀登,停停走走,慢慢向山顶而行。他是退休了来巡游世界的。他的心里,也许并不在乎山顶有没有雪吧,甚至不在乎能否登顶。他所要的人生,可能只是走得更远更远,走到哪里、什么风景,也许并不在意。即便如此,他已经可以在八十岁的时候,对晚辈说:10年前,乞立马扎罗还有雪,我去过那里。

死亡星球

第四天,基博营地(Kibo),海拔4703米

越接近目标,越遭遇考验。在赐予我们温情和激情之后,乞力马扎罗让我们品尝无情。风云变幻,阴晴不定,走下东高峰马文基裙底的一个山坡,世界变成一片宏大的荒野。这里已经进入高山荒漠带,除了砂砾,只有零星的地衣。一条小道绵延十几公里,蜿蜒过成串的火山锥群,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尽头。人无比渺小,山如此冷漠,这巨大的鞍形山脊荒凉如月球,完全是一个死寂的星球。寒风一阵阵推动雾霾扫过旷野,瞬间掩蔽了山峰,甚至吞没了百米外的身影。我们顶着风和云,患得患失地操心着午夜的天气。沿途经过许多大石块排出的名字,散发着不羁的情怀。

营地看似阿富汗山区,倚着嶙峋巨石,只有一座石头平房供住宿,数十个帐篷聚成三四群围绕着。拔地而起的基博峰,高高耸立到云雾之上不愿现出眉眼。这就是远望起来状如覆盆的西高峰,最大坡度约六十度,山坡上完全是岩石风化成的碎石砾。

马文基峰远远对峙着,突兀在这死亡星球的彼岸。零散的登山者象蚂蚁蠕蠕而来,缓慢地穿过这个荒凉舞台。寒冷、疲倦,加上高海拔低氧,思维似乎凝结,只有贪婪地看着这奇异陌生的世界。在平原远看乞力马扎罗山,经常是浓云密蔽,主峰更是难睹芳容。而在基博营地,正相反,只看到4700米之上这个诡异的云上世界,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主角――远处的马文基峰和身后的基博峰,其他一切,风云雨雪、来往过客,都只是龙套,过眼云烟。

面对未曾见过的空旷,仿佛有什么想要从脑子里滋生出来,却又不着痕迹,无所寻觅。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已经达到了真正的高山。历史上,冰川曾经到达过这个高度。午夜,我们就要去见证冰川的现状。

我就是乞力马扎罗

第五天,吉尔曼点,海拔5681米――乌呼噜山峰(UHURU),海拔5895米

“我来、我见、我夺。”――拿破仑

“这座山就是你,这棵树就是你,这条河就是你。”――印第安古语

我们在0:00起身。天气奇好,南半球的月光照得出人影子,我们只披挂着必要装备,在正副向导的前后护卫下向上进军。黑的山坡上另有几行头灯隐隐现现。海拔4700米,温度零下6度,星空没有一丝污染,猎户座正在马文基背后升起来。穿着保暖内衣、抓绒衣、羽绒衣,戴着厚厚的防风绒手套,脸上冷得发疼,身上慢慢出汗,踩着流沙一样的碎石,脚下稍不留神就打滑。登山杖紧紧攥着,一左一右支撑。左走十几步,折过来右走十几步,蜿蜒蛇行,攀行跟时间一样缓慢。隔几十分钟,休息,喝水,补充能量,再振作前进,循环,再循环。

我们的整体速度远远超出预计,遥遥超越当天所有的队伍。太快将会使我们过早到达顶峰,要多待几十分钟等待日出,在最冷的峰顶,这是不明智的。我们大大放慢速度,半步半步地向顶点挪去。脚下已经是黑灰松软的火山土,黯淡中左侧现出冷冷的暗玉,第一片冰川浮出了视线,20多米高的冰盖陆续转入视野。

接着,酒红色的微光掀去了夜幕,东方粉酿似的光泽与青蓝的太空揉和着,醺成5895米高处的清冽气息。我们路过的冰川也逐一苏醒,半个天空都已经透着亮,红色的柔光在东方云层之下越发肯定和骚动。

冰川最先受到朝阳的洗礼,阳光勾出细细的轮廓线如纯金初融,冰体从灰蓝转成粉红,又点亮成闪烁的银白,微微融化的冰水沁润在表面奕奕生辉。暧昧的天空突然变得鲜亮纯静,高天上一层薄云,脚底下莽莽云海,非洲高原完全被遮蔽隐退。天地间,红日、我们、云海、冰川,再无其他。感觉消失了。语言也消失了。思想在这里停止,而意义却在此刻诞生。

脚下黑色的火山土壤,承受着这默默的震撼。远近的冰川,也许很快将会消融,此刻却无比忠诚,守护这几万年来日复一日的神迹。

站在非洲的最高点,体验从未经历过的壮阔和神奇。印度洋上升起的朝阳,照在我脸上,再过一两分钟,它才照耀非洲大地。面朝旭日,身在巅峰,我所见的寰宇,是没有极限。

我们立足在火山锥外沿,前面就是深陷百米的山口,山口里还有一层山锥高耸,视线所及处没有积雪。往崖下看去,是孤零零的一块冰川,像一道泪痕躺在崖底;远处相对的山锥沿口上,还肃立着一道冰墙。卫星图上那个雪白的巨碗呢?那个洁白的旋涡呢?我沿着山崖独自向西寻觅,走了200米,山崖已经更加倾斜,我最后望了一眼,这是先前西线冰川的出口,崖底,西线上来的好汉在平地上搭了两个帐篷,我挥手致意,心里衷心祝愿他们可以翻过内层的山锥,看到乞力马扎罗的心脏,祝愿他们在那里看见,那个碗形的火山口里,白茫茫的都是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