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人 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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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中有三味，棋人苦求中。休言弈者痴，《梅花》趣无穷！这首《弈者》说的足世人对中国象棋的痴迷。中国象棋是从何时传下来的？这我不知道，恐怕得去问专家才能搞得清楚。但我知道，中国象棋喜闻乐见、源远流长。无论是城市、农村，无论你走到哪儿，只要有人的地方，你就会看到棋摊，就会看到有人在下象棋。你看吧，许多人围着一副小小的象棋，把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谁也顺不得挤，谁也不觉得低头哈腰看棋累，大家伸长了脖子，恨小得让自己的眼睛长在棋鼎上。在这里，大家都成了军师，你说跳马不错，我说可以进炮，他说应该平车……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些急性子的人不管主将愿不愿意，干脆米个“谋朝篡位”，急不可耐地拿起棋子就走……一场厮杀过后，不管是胜者还是负者，大家嘿嘿一笑，交换俘虏，把那32颗木头疙瘩重新摆正，于是，下一场厮杀又开始了……

我们家乡也有这样一个棋摊，每天很多人聚集到这里，大家就沉迷于楚河汉界的争斗中了。除了场上对阵的双方，剩下的人自动分成两派，一派帮红，一派助黑，就这样昏天黑地地杀起来……棋摊上下棋，你不一定要有多高的水平，只要你有大把的时间，拥有一颗热爱下棋的心，只要你有极好的人缘，有一双火眼金睛，能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认准一位高手，能于众说纷纭的吵嚷中听到这位高手指点的招法，你就一定会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棋摊上下棋，听说某人是常胜将军，某人经常输棋，你完全不必当真的。常赢，不一定是他的水平有多高，可能他吉人天相，有高人指点；常输，也不一定是他的水平有多臭，可能是他经常自以为是，不听高手的指点，喜欢按自己的思路走棋，导致双拳不敌四手，恶虎受欺于群狼。

我们这儿的棋摊，有四个人几甲是雷打不动，天天要来的。他们分别是文学家、闷葫芦、三板斧和吕老板。

文学家顾名思义，一听就是一派文绉绉的样子。他长得白白净净，穿戴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度数很高的宽边近视眼镜，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同凡响，定是个学问很深的人。可能是觉得我也懂点知识，好歹也算个文化人吧，文学家把我引为知己。他曾把自己创作的诗歌发给我，每次读来都朗朗上口，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其中我印象尤为深刻的要数《化学瑰宝·七歌赞》了。对化学元素，我不太懂，什么主族、副族了，什么八族、零族了……真是稀里糊涂，我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水平所能理解得了的，光看看就晕头转向了，所以对文学家也就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由于对文学家心存敬意，他的作品我一直保存在手机里，有时间就拿出来欣赏，不敢擅专，特地将它公诸于众，供大家品鉴，诗文如下：“主族歌美副族歌，八族歌联零族歌，美不胜收荷序歌，耐人寻味周期歌，更喜活泼族序歌，光辉灿烂同日月。油然记忆爱《七歌》，催人奋进象战歌。成就人才千千万，价值连城育才歌。智慧照亮学子路，千秋万代载史册。化表《七歌》谁创作，中华男儿名文学。”

文学家这人实实在在的，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他觉得自己这诗写得不错，所以把自己的名字“文学”大大方方写在上面告诉了大家，真是举贤不避亲呀！文学家在一家国营化肥厂上班，走南闯北地见过不少世而，养成了遇事冷静思考的良好习惯，所以他下起棋来也延续了自己的一惯风格。他的棋形势好时，咱就不说了，形势差时，你看吧，还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真是泰山崩于前不变其色。文学家的这份冷静，让我真是心生敬意，叹为观止。他下棋，你如果不看棋，只看他的表情，永远也看不出棋势的好坏米。文学家的经典之作，应该是很久以前，他参加厂里举办的一场象棋比赛了。

赛前，大家一致看好他们公认的高手小李。小李在厂里可谓所向无敌，闻者莫不望风而逃。久而久之，小李的棋艺名声在外，“棋王李”的称号不胫而走。义学家对此颇不服气，曾私下挑战过几次，每次都是一败涂地。对于文学家，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根本没有把他当回事，就连那次比赛谁将获得第二名，人家考虑来考虑去也没考虑到他。那次比赛采用的是淘汰赛，你还别说，平时下棋很多人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一进赛场就露出了马脚。而文学家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则适时地显现出来。棋势好时，他能顺风顺水地拿下比赛。形势差时，他凭借自己超人的冷静，敏锐地抓住对手急于求胜的心理，施展苫肉计，屡屡上演死里逃生的好戏。竟然一路跌跌撞撞进到了最后的冠亚军决赛，对手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棋王李”了。

文学家一路走来颇不容易，拿个亚军对众人来说已经出乎意料了。可他面对小李却陡生豪气，想一雪前耻。由于棋差·着，束手束脚的，再加上自己后手，焉能讨得了好去。棋到中局，小李得子已成胜势，面对必输局面，换成别人早缴枪了，可文学家不，他还在与对手苦苦周旋，耐心地寻找机会。小李见对方死不投降，免不了焦躁起来，开始步步进逼，一番拼兑下来形成了马炮兵双仕对马士象全的简单胜势局面。只见小李一招上马将军，逼出对方老将，跟着退炮，想下步平炮再平兵残去文学家的士象，逐步蚕食而胜。小李这一着急不打紧，正应了那句“棋胜不顾家，必定遭偷杀”的俗话，文学家的马早已埋伏在位置，小李将军正好借机出将暗伏杀招，求胜心切的小李大意失荆州，被对方单马将军，生生给将死了。这棋输得可真是窝囊。可怜的小李，听到文学家口中轻轻那声“军”字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棋盘，愣在了那里。众人也不禁“唉”了一声，为小李感到惋惜。比赛就是这么残酷，文学家笑到了最后。大家纷纷向文学家表示祝贺，再看文学家，一脸的平静，根本没有大难不死获得冠干的欣喜，好像夺冠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似的。即便是事后，文学家对我谈起这件辉煌的往事时，语气淡淡地，一点儿也没有显出白吹自擂夸耀自己的意思。

闷葫芦个子高高地，皮肤黝黑，轻易不见他张口说话，一张嘴巴总是闭得紧紧地，好像哑巴一样。遇到熟人，他也只是点点头，算是跟你打过招呼了。话虽不多，可下起棋来，闷葫芦真算得上痴迷的。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棋盘，一动不动，好像一不小心，棋子会逃掉一样。在棋摊上，闷葫芦的水平还是相当小错的。

说起闷：葫芦，有这么一桩趣事，不能不提。有一天上午，不知什么原因，闷葫芦躲在家里没有出去下棋。临近中午，他爱人做饭时，一看酱油没了，叫闷葫芦去打。闷葫芦二话没说，拿起酱油瓶就走，你说奇怪不？好像有神仙在前面引路，本来棋摊和供销社不在一个方向，不知怎么的，走来走去，他居然能走到棋摊上去。有几个人正在那儿热火朝天地下着，他一屁股蹲到那里看起棋来，这下可好，打酱油的事早忘到爪洼国里去了。他爱人在家里急着等酱油往锅里放，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知坏了，气冲冲赶到棋摊，将闷葫芦一顿臭骂。再看闷葫芦，蹲在那里，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爱人骂累了，见闷葫芦还在那里一动没动，真是没辙了，一声“别吃饭了，跟你的象棋过去吧”，拿起酱油瓶自己打去了。众人劝闷葫芦，让他赶快回家去，他就是不动，劝急了，闷葫芦终丁憋出一句：“你们别烦了，行不行？”一句活堵住了众人的口。闷葫芦那天中午愣是没有回去吃饭，一直呆到天黑才走，这打酱油的水平可真叫高，你不服不行。你想，闷葫芦对象棋这般痴迷，水平焉能低得了？

棋摊上如果只有文学家和闷葫芦可就坏了。一个异常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一个紧闭双唇，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来。两个人干巴巴地如老僧入定，这棋下起来还有什么乐趣？幸亏还有一个三板斧，和他们两个不同，三板斧的到来就如同孔乙己进了咸丰酒店一样，给棋摊增添了无限乐趣。这三板斧生得瘦小精干，似乎是为了印证著名小品演员潘长江的名言：浓缩的都是精品。别看他个子不高，浑身的功夫仝长嘴上了。人家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三板斧是一张口，你想听什么就有什么，真是舌绽莲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句俺这里不太好听的土话，就是死蛤蟆他也能说出三滴尿来。

既然名为三板斧，当然在棋上也有两下子。他下起棋来，风风火火地，很有一股冲劲，常常甫一开局就指挥起自己的三军人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一副深明棋理“最好的防守是进攻”的样子。不了解底细的人，和他下棋时很容易被吓到。我们这里的人就不同了，大家知道他算度有限，又不愿听别人好心劝说，都喜欢出他的洋相、看他的笑话，三板斧却不以为意，依然是我行我素。所以遇到熟人的时候，他虽然拼命进攻，可大家摸透了他的套路，于是防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过不了多久，下棋粗糙的毛病就显露出来，结果弄得损兵折将，只好签下城下之盟。也有形势好的时候，这时你再看这三板斧，眼睛瞪得老大，那架势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了，拿起棋子朝棋盘上重重一拍，荡人心魄的同时，嘴里还大声喝道：“缴枪不杀！”谁知这下又出错了，他话音未落，有人说：“还缴枪不杀呢，你的老将哪去了？”三板斧一看傻脸了，原来人家刚才在将着自己呢，光顾着去杀对方了，忘了应将……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三板斧挠挠头，重新摆好棋子，下一盘棋战又开始了……

说起吕老板对象棋的痴迷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他们三人。吕老板本不是我们村的，因为做生意米到了这里，每天从早到晚忙忙碌碌地，可一旦他的工人们下了班，必定来棋摊报到。吕老板下棋也有自己的光辉历史，他曾在他们那儿的一次比赛中，连着下了一天的棋，从头到尾没输一盘，以全胜战绩勇夺冠军。因他的老家在我们村东北方向，所以大家戏称他为“东北王”。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吕老板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生意场如战场，棋盘上也如战场，双方有相通之处，他认为这一切得益于自己对象棋的爱好。所以他将自己的一处门面房，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愣是开了一家棋社，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下班后有一个下棋的地方。不仅如此，吕老板还在县里出资举办了几次影响比较大的比赛。一时间，这里的棋风也随着吕老板的义举兴盛起来。可惜好景不长，随着金融危机的蔓延，吕老板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加上棋社长期少人打理，慢慢关门了。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对象棋的痴迷，一有时间吕老板就上棋摊来，为的是过一把棋瘾。吕老板是健谈之人，我俩的私交也不错，有时他会将自己下棋时听到的奇闻趣事讲给我听，引得我一会儿点头称是，一会儿哈哈大笑。由于我也略通些棋理，更多的时候，则是他将自己对局时遇到的问题告诉我，让我帮他出主意、想办法。

正是因为棋摊上有了他们，大家每天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有时文学家会放下那张严肃了好久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有时闷葫芦也会咧开大嘴笑起来，让大家忍俊不禁；有时吕老板会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更多的是三板斧永不服输的劲头和那张永不言败的嘴以及众人调侃他的话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