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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锁链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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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锁链”上的诅咒一一兑现了……

我们经常会收到一种信,叫“金锁链”。

这种信没有寄信人地址,只有“内详”二字。

可是,打开信封,里面也不详。

这种信大都是让你把信中的文字内容再复制10份,不管你是寄给亲戚还是寄给朋友,反正你得寄出去。

如果你不按照信上说的做,那你一定要倒霉。

因为这是“老佛爷”的旨意。

你如果照着做,那是一项体力劳动,还要给10个认识不认识的人带去这种麻烦。你如果不这样做,心里又不踏实,到底会怎么样呢?

我们都是胆小的人。

信上明确告诉你:

某年某月某日,哪哪哪有一个刘姓女子接到了这封信,不屑一顾,没有照着做,结果不出一个星期,她儿子吃豆豆,卡死了。

哪哪哪还有一个李姓男子,接到这封信,嗤之以鼻,也没有照着做,7天后,出门让车撞死了,脑袋都碎了。

哪哪哪有一张姓……

令人不寒而栗。

由于多数人对厄运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致使这种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你如果照着做了,就成了雪球的一部分。

更麻烦的是,你接到第一封信这样做了,不久,你又陆续接到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既然这封信寄到你的手里,说明上一个寄信人知道你。

你在明处,他(她)在暗处。

这封信既然在流传,说明它一直在蔓延。

它像一棵树,分出很多枝节,有的中断了,有的在延续。至少从根部到你这个末梢中间一直是连贯的。

实际上,组成这种“金锁链”的每一个人之间都是互不连接的,每一个人都只知道下一个人,而不知道上一个人。

于是,在源头第一个制造这封信的人,显得遥远、深邃、诡秘,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她)是谁。

包括警察、特务、侦探、间谍……都无法查找出来。

我们的生活中充满秘密。

比如,半夜的时候我们突然被电话惊醒,拿起话筒,里面却无声,过了一会儿,对方又无声地把电话挂断了,寂静的深夜里只剩下忙音……

比如,我们打开私人电脑,偶然发现我们的电脑正与另一台电脑互连。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正在电脑中窥视着你。他(她)看得见你所有的文字资料,他(她)看得见你所有的电子信件,他(她)看得见你与别人在网上聊天,他(她)看得见你去了哪些黄色网站……

他(她)的嘴在黑暗中一声不响,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

比如,我们下班之后,在门把手上看到一张像便条的东西,打开,却是一张白纸……

你不敢说,在你的卧室或者卫生间里,肯定没有DV、针孔摄像机,把你的一举一动都呈现给暗处一个人的眼里。

你不敢说,在你的隔壁或者你的床下,肯定没有窃听器,把你的梦话都传送给暗处一个人的耳朵。

有一个人,他叫孟常,在邮电局工作,是投递员。

他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开会也不缺席。他的本职工作也十分出色,多次受到表彰。

写信人的笔体各种各样,有的龙飞凤舞,很难辨认,这给投递员增加了很大的麻烦。

针对这种情况,孟常专门研究书法,研究笔体,下了很大苦功。因此,他参加工作3年来,几乎没有出现过投递差错。

前不久,领导把他树立为全体职工学习的楷模。

单位里的几个热心老大姐,都抢着要给孟常介绍女朋友。邮电局里有几个女孩子也暗中对孟常很爱慕。

现在,孟常正下班回家。天已经很晚了。

他有点儿疲惫。

明天,单位要开一个总结大会,孟常要代表年度劳模在会上发言。刚才他离开单位时,领导专门嘱咐他,今晚要把发言稿写好。

孟常打开家门,他母亲正在做饭。

“常子,饿了吧?”老太太一边端菜一边问。

他没有回答,把背包朝沙发上一扔,就走向他的房间。

“快洗手,吃饭!”老太太说。

他一下躺在床上,说:“我累了,歇一会儿再说。”

“那怎么行!天都黑了。以后,下班要准时回家,不能一工作把时间都忘了,慢慢胃会出毛病的……”

孟常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我吃,你别烦我了。”

老太太不管他烦不烦,继续说:“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很快病就会找到你……”

草草吃了饭,孟常又回到他的房间,“啪”的一声把门锁上了。

房间里很暗。他把窗帘拉严,打开台灯。

明天就要开会了,他要发言。单位几百名职工都坐在下面……

台灯的头垂得很低,在写字台上照出一圈白白的光晕。

他坐在写字台前,铺好纸,准备动笔。

他的脸在黑暗中,很模糊。他的双手和纸暴露在灯光下,手很白,纸也很白。

终于,他点着一根烟,开始写起来。

看得出来,他写的进度很慢,写得很投入,他不时停下来,用笔敲着桌面,思索。还不时回头修改前面写出来的内容。

草稿终于写完了。

他换上一张白纸,认认真真地誊写一遍。明天早晨,他要把他的发言稿先交给领导过目。

在誊写的时候,好像写错了一个字,他用涂改液小心地把那个字覆盖了,又用笔把正确的字补上去。

可是,他最后拿起这纸有修补痕迹的文字,翻来覆去地看,怎么都觉得有缺憾,又换了一张白纸,重新誊写了一遍。然后,把另外几张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他又好像不放心什么,把那些扔掉的纸捡出来,放在烟灰缸里点着了。转眼那几张纸就变成了灰。

看着眼前这份没有丝毫错误的文字,他那张模糊的脸终于露出了比较满意的神色。

该睡了。

他把台灯关掉,无声地爬到床上。房间陷入了幽暗。

那张纸静静摆在写字台上,借着一点夜色,显现着一点儿暗暗的白。

他写的东西是这样的:

我是老佛爷:

不要不理这封信,不然,你一定会倒霉。

请你把这封信认认真真誊抄10遍,然后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寄给10个人,让他们按照这个规矩继续做下去。记住:不能复印。差一个字也不行。

如果你不这样做,那么,在你扔掉这封信的前两天,你不会遇到任何可怕的事情,你的生活会和以前一样平静。

但是,你不要高兴。

第三天早晨,你离开家门,走出第9步,就会遇到一个穿绿衣服的人,一个女人。

你也不要高兴。因为你再朝前走99步,还会遇到这个穿绿衣服的女人。

你依然不要高兴。因为你再走999步,还会遇到这个穿绿衣服的女人……

好了,你该倒霉了。

我是老佛爷。我是好心人。

我在为你消灾。为了你不穿上那身绿衣服,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不得有误。

孟常在幽暗中露出了一丝狞笑。

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又一次打开台灯。

他趴在写字台上,把那些信誊抄了很多份,然后拿出崭新的信封,把信分别装进去,一一用胶水封了口。

最后,他拿出一本杂志,那上面有很多征友启事,他在上面挑来选去,选了9个最远的地址,工工整整地写在信封上。

在寄信人地址一栏,他写的都是“内详”。

也许是为了便于观察这封信是否应验,他把第十封信寄给了一个朋友,他叫张古,住在本市。

第二天,孟常早早就去上班了。

天气很明朗,孟常的神态很明朗。

他出了门,看到了一个邻家女人骑车走过来。她叫新梅,还没有结婚,一个人生活。她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那家网络公司离孟常的单位不远。

孟常早晨上班出门,经常在家门口遇见她。

“新梅,你们几点钟上班?”

“8点。你们呢?”

“我们也是8点。”

打过招呼,新梅骑车先走了。

孟常一个人慢腾腾走在路上。

他没有去单位,而是绕来绕去,走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在一个邮筒前停下来。他四处看看,没有一个人,就把那沓信塞了进去。

这一片的信件他不管,归属另一个邮局,另一个投递员。

然后,他整整衣襟,上班去了。

进了单位,他的脸上又挂上了谦和的微笑,跟几个同事打招呼。

“大劳模,听说你今天要给我们做报告?”一个胖同事笑着说。

“做什么报告,是发言。领导交的任务,推不掉。”

“常子,你现在可是红了半边天,日后准提升。你当了局长的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难兄难弟哟!”

“等我当局长,你们都当局长的局长了。”

这一天,孟常的发言很成功。

他根本没有用稿子,完全是现场即兴发挥,展示了他出众的口才。他讲完之后,局长带头鼓起掌来。

接着,全场的掌声被引发,响成热烈的一片。

那些信寄出之后第三天,孟常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朋友打来的,他告诉孟常一个惊怵的消息――张古疯了。

孟常半天没有说出话。

“怎么回事?”他终于低声问了一句。

“谁知道。前一段时间他女朋友跟他分手了,可能是受了刺激……”

接下来的一天里,孟常一直心神不宁,他坚信,张古的厄运是那封“金锁链”带去的。

他越想越害怕,不知道是怕那封“金锁链”,还是怕被人发现是自己害疯了张古,或者是怕别的什么。

他没有去看望张古。

一些朋友偶尔打电话来,送来一些关于张古的消息。张古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越疯越严重。

渐渐的,朋友说他说得少了,终于不再说。

孟常见过他一次,在大街上,他蓬头垢面,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

半年后,孟常又听到一个消息――张古被车撞了。

“什么时候?”孟常问。

“死半个月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半年。

孟常一直没有被提拔,他还是一个投递员,每天骑着自行车,把一个个邮筒的信取回来,分好。然后,再把该送的信送到一个个单位,塞进一个个信箱。

他一直忘不掉张古手舞足蹈的样子,一直忐忑不安。

这天,他正在分信,突然看到一封信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的信。

这是他当投递员的生涯中接到的第一封信,他在外地没有朋友。

那么,他收到了信应该很高兴,可不是这样。

由于不辨吉凶,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把那封信拿起来,仔细地看。

不是重名,就是寄给孟常的,地址一点都不错:x省x市x区邮电局投递组孟常收。

投递组只有他一个叫孟常的。

整个单位只有他一个姓孟的。

是谁寄来的呢?

信封上没有答案,因为寄信人地址一栏写的是“内详”。

孟常有点儿纳闷。

他不急着把信拆开,而是把它装进口袋里,然后,继续工作。

他把当日的信都投递出去后,步行回家。

天又很晚了。

老太太还是像往常那样,把饭菜做好了,等他。她退休了,提前病退,就是为了照顾这唯一的一个心肝宝贝。

“又这么晚!”老太太抱怨。

孟常不理会她,进了门就朝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吃饭啦!”老太太又喊。

“我在外面的馆子吃完了。”他今天实在不想跟母亲在吃饭这件事上纠缠,干脆这样说。

“在外面还能吃饱?那就是吃钱呢!再喝一点儿粥,里面有莲子、大枣、百合,很有营养的。”

孟常无法忍耐,他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我在外面喝粥了,也有莲子、大枣、百合。”

老太太还不甘心:“那我把饭放在锅里热着,你呆会儿再吃。”

孟常终于回到他的房间。

他家住在青龙小区。他的房间只有一个窗子,窗外就是很高的院墙。他家的楼是最里面的一栋。

只要把老太太的唠叨声挡在门外,这个房间就十分安静。

他把台灯打开。

然后,他把口袋里的那封信掏出来,又端详了一阵子,用剪刀剪开,把信轻轻抽出来。

那信在灯光下,很白。他的眼睛在台灯之上的黑暗中。

他看了第一眼,就打了个冷战――

我是老佛爷:

不要不理这封信,不然,你会倒霉的。

你把这封信认认真真地誊抄10遍(不能复印)……

这正是他发出去的那封信。

只是字体不一样,内容却一字不差。

包括“我是老佛爷”后面的那个冒号,其实应该是个句号。

孟常惊骇了。

他把这封信寄给了十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张古,张古死了。他不知道另外9个人怎么样,他想,如果他们不按照信上说的做,肯定也逃脱不了厄运。

这些信中,肯定有一封或者几封已经繁殖起来,在无数人中间传递,经过一年之后,竟然有一封转回了他的手中!

说明这封信传着传着,奇巧地寄到了一个认识孟常的人手里,那个人思来想去,把孟常也列在了他(她)下一步的10个寄信对象里。

有这么巧的事吗?

那字写得很漂亮。孟常仔细分析,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熟人中哪个人写这种字。

他害怕了。

张古的下场告诉了他,他编造的这封信,一经寄出,就具有了某种魔力,具有了咒语一样的可怕力量。

现在,他是这封信的接收者,他如果不服从信上的指令,那么,他肯定也会倒霉。

他不敢违抗,铺上纸,开始抄写。他成了自己的受害者。

刚刚写了个开头,忽然想上厕所,就放下笔去了。

几分钟之后,他从厕所出来,回到写字台前,瞪大了眼睛,那封信不见了。

“妈!”他喊道。

老太太走进来:“怎么了?”

“我的那封信呢?”

“是那封‘金锁链’吧?让我烧了。这种信最讨厌了,留它干啥!”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孟常一下就坐在了床上。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封信有这样一个内容:差一个字也不行。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字不差地把那封信回忆出来。

完了,信已经变成了灰,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第二天,孟常没有吃早饭就去上班了。

他的眼睛红红的,几乎一夜没有睡。

太阳很好,他的心却一片灰暗――这个太阳只剩下3颗了。

他又遇见了新梅。

新梅骑车走过来,朝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

到了单位,其他人还都没有来。他呆呆地坐着,什么都懒得干。

十几分钟之后,那个胖同事到了,他见孟常来得这么早,就笑着说:“大劳模,你太积极了吧?”

孟常猛地转过头,恼怒地说:“今后你少跟我开这种玩笑。”

胖同事的笑僵在了脸上:“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孟常显得很暴躁。

那个胖同事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一天,孟常很少说话,发完信,就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几个同事都感到有点儿不对头。

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又好像太快太快。

晚上,孟常把门关得死死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

远处的路上,有一辆很重的卡车经过,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刹车声惊心动魄。他的心蓦地缩紧了。

过了好半天,那辆卡车才渐渐远去。他的心像蜷缩的虫子一样慢慢伸展开来,突然电话又响了,他的心立即又缩成了一团。

现在,所有的声音都让他害怕。而且,在这特殊的时候,不管是谁来找他,他都感到恐惧。

电话在寂静的夜晚孤独地响着。

是大军?是景山?是成子?……

突然,他仿佛看到了电话那一端的人,他在黑暗中听着电话,纹丝不动,他的脸黑糊糊的,好像有些熟悉,却看不太清楚。

想着想着,他的头皮猛地一炸:是张古。

那个被车撞死的疯子,他来找孟常了!

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常子,你怎么不接电话?吵死了。”

孟常爬起来,把手伸过去,刚刚摸到话筒,它却停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又是一天。

清早的太阳依然很好。孟常出了家门,慢腾腾朝单位走。

他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是小区大门口修车的老头儿。此时,他感到十分孤独。

背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他回头看了看,是新梅。

她笑了笑,从自行车上下来了:“常子,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有点儿头疼。”

“最好到医院看看。”

“是啊。”

“最近正流行感冒呢,千万小心。”她一边说一边要上车走了。

孟常突然问了一句:“新梅,你接到过‘金锁链’吗?”

“是不是那种一传十的信?我接到过一次。”

“你……照着做了?”

“没有,我撕了。我不信那种东西。”说到这里,新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孟常想了想,说:“两天前,我接到过一封‘金锁链’,被我妈烧了……”

新梅说:“烧了就烧了呗,那有什么!”

“是啊,其实没有什么。”他嗫嚅道。

新梅骑上车走了。

孟常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脸色似乎明亮了一些。

这天夜里,孟常躺下之后,电话骤然又响起来。

孟常的心又一次缩紧了――这个人是不是昨夜那个人呢?他(她)为什么总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过了好半天,电话一直在响,声音显得很刺耳。

孟常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拿起电话,里面已经是忙音:“嘟嘟嘟嘟嘟……”

孟常慢慢放下话筒,心中一下又充满了阴影。这时候,窗外又传来卡车惊心动魄的刹车声……

次日,孟常早早就出了家门。

老太太气咻咻的声音追出来:“你天天不吃早饭,要得胃病的!”

孟常不理睬,一直朝前走。

“你把老太太都气出胃病了。”是新梅,她正好骑车经过。

孟常冲着她笑了笑。她也笑了笑,就过去了。

这一天,天不但阴,而且风也很硬。

孟常路过院里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着了。

平时,他抽烟很少,更没有大清早抽烟的习惯。

他走出家属院的时候,他又看见了新梅,她在大门口的修车铺修车。

“怎么了?”

“车胎扎了。”

“用我帮忙吗?”

“不用,一会儿就好。你走吧,过一会儿就迟到了。”

“那我先走了。”

“再见。”

“再见。”

孟常家离单位大约一站路,他每天都不骑车,当是锻炼身体了。

上班时间还早,他并不急着赶路,慢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同时不停地左右张望,打量着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人。

在拐弯的地方,他看见有两个女人吵架,她们的自行车撞到了一起,吵得很凶。有几个民工在围观。

那两个女人都是泼妇类型的,越吵越厉害,最后都撕扯在一起了。

孟常想,真是闲的,假如她们接到“金锁链”,就不会有心情吵架了。还有那些民工,看什么呀?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接到一封“金锁链”。

他离开了那两个吵架的女人,继续走他的路。

快到单位的时候,孟常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孟常!”

他回头一看,是新梅。她骑着修好的自行车笑吟吟地赶上来。

“孟常,我想求你一件事……”她不好意思地说。

“怎么了?”

“刚才我修车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家里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你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我妈早上去农贸市场买菜,回来才发现,她走的时候把钥匙锁在家里了……”

“是青龙小区吗?”

“不是。青龙小区的房子是我租的,我家在北郊。”

孟常想了想,问:“几楼?”

“是平房,不过得从院墙跳进去。”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吧。”

“你上班怎么办?”

孟常低头看了看表,说:“我给单位打电话请个假。”

“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

孟常走到路旁,用公用电话请了假,然后,他骑自行车,新梅坐在后面指路,两个人就朝北郊去了。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你家可真远啊。”

“就是,所以我才在城里租房子。”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着闲话,渐渐走出了市区。

“还没到吗?”

“哎,前面就是了。”

孟常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独门独院,

他一下警觉起来。

那房子的四周都是草,很高,显得很荒凉,不像是人住的房子。

“这就是……你家?”

“对呀。这是我奶奶留下来的房子。”

“你妈一个人在这儿住?”

“我每个周末回来。”

“这里这么偏僻,你们不害怕?”

“怕什么?有事就打110呗。”

“警察赶到这里,也需要一些时间的。”

“那倒是。”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那座房子。

在离它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孟常停住了脚步,他猛然想到:今天正是毁掉那封“金锁链”的第三天。

他一下转过头,把目光射向了身边的这个女人。他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邻家女人穿的正是一件绿色连衣裙。

她微微地朝他笑着,似乎对他的表情有些不解。

他把脑袋慢慢转过来,继续朝前走,心却狂跳起来。他慌乱地回忆着今天早晨的每一个细节,越来越感到蹊跷:

早晨,他一出门,就碰见了这个邻家的女人。那距离差不多就是9步。

接着,他走出了家属院的大门,又碰见了这个邻家的女人,那距离差不多就是99步。

而在他快到单位的时候,这个邻家的女人又一次追上来。那里距离他家也就是999步的样子。

这些和“金锁链”的预告一模一样!

难道,这是巧合?

他们终于走到房子前。这座房子的院墙很高,铁大门。

远处就是田野了。附近稀稀拉拉有几座房子,都是独门独院,都没有一点儿人气。

“你妈呢?”孟常问。如果见到她的母亲,孟常的心情会轻松一些。

“咦,她到哪里去了?”新梅张望了一圈,喊了一声:“妈!”

没有人出现。

她又喊了一声:“妈――”

还是没有人出现。

“是不是她找到钥匙了?”孟常问。他希望这样,他巴不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新梅说:“不会,大门锁着。”

孟常抬头看了看,大门果然锁着。

新梅抱歉地朝孟常笑了笑,孟常也对她笑了笑,意思是没关系,然后两个人一起东张西望。

突然,新梅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看,说:“我妈还在菜市场,我们先把钥匙取出来吧。”

“好的。”孟常说着,站到了高墙下,问新梅,“里面的窗子开着吗?”

“开着。”

“钥匙放在哪儿?”

“应该在瓷罐里,灰色的,上面画着一个老翁和一个小孩,还有竹子。”

“我知道了。”

孟常说完,试着跳了跳。想翻过这个高墙还真不容易。

“你蹬自行车上去。”新梅说。

“不用。”

孟常使劲一跳,双手抠住了墙头,引体向上,一条腿跨上去……

“你小心啊。”

“没……事……”

孟常终于骑到了墙上,然后,他跳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光洁,没有种花,也没有种草。

正房有3间。窗子很小,跟房子的比例,就像眼睛和脸的比例。门在最东面的一侧。

正房旁边有两个厢房,那应该是储藏杂物的房子。

孟常走近正房的窗子,试着推了推,只有最西面的窗子没有闩,就推开它,跳了进去。

房子里采光不好,很暗。

他四下看了看,这个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根本没有什么灰色的瓷罐。

他只好又走进相连的另一个房间,继续找。这个房间同样空空荡荡,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不见那个瓷罐。

他的身上开始一阵阵发冷了。

这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啊?

最后,他走向了相连的第3个房间。从正门走进来就是这个房间。

当他慢慢迈进第3个房间时,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这个房间还是只有两个椅子和一张桌子。而且,他看见穿着绿色连衣裙的新梅坐在一个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他。

“你……”

“我有钥匙。”她说。

孟常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小声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我原来不知道,你跳进来之后,我才掏口袋。”

孟常勉强挤出一丝笑,说:“你要是早掏口袋就好了,省得我跳墙了。”

新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说:“你坐吧。”

孟常就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装作没事儿一样问:“这房子……怎么住啊?”

“我和我妈住在厢房里。”

“这正房一直空着?”

“不,我经常在这里写东西。”

“啊。”孟常想了想,“你爱好写作吧?”

“不,我经常在这里写信。”

孟常抖了一下:“怎么有那么多信呀?”

“我的朋友很多很多,数不清,所以要写很多信。”

“为什么不发E-mail?”

“E-mail和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E-mail轻易就可以删掉。”

“信也可以撕掉啊。”

“不,信是不能撕的。E-mail删掉之后就消失在虚拟的时空里,而信不同,撕掉了还有纸片,烧了还有灰。”

新梅的眼睛越来越寒冷。孟常这时候已经确定这个邻家女人有问题了。

“我得……上班了。”

“不急。”新梅很坚决地说,“你第一次来我家,要多呆一会儿。”

孟常不敢坚持,只好僵坐着。

阴乎乎的天光从房子的眼睛照进来,照着新梅的脸,半明半暗。

她望着窗外,低声说:“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信。”

孟常哆嗦了一下。

“这种信就是我的魂儿。只有大家广泛传播它,我才会活得越来越旺。假如大家见了这种信就撕掉,那我就完蛋了!”说到这里,她慢慢转过头来,盯住孟常的眼睛,突然说:“可是,我的一个魂儿被你烧掉了。”

孟常愣愣地看着她,大脑像不转了一样。

“你可以离开这个房子,但是,必须把你的魂儿留下来。”她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

那个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那天晚上,孟常出现在大街上,他眼神呆滞,面色铁青,一路走一路手舞足蹈。

自从孟常精神崩溃之后,他母亲也变得疯疯癫癫了,她像祥林嫂一样,见了邻居就问:“你看见我家常子了吗?”

“没有。”对方说。

“他刚才给你家送信来了!”

“没有啊。”

“你别骗我!常子可是个好孩子,他工作从没有出现过差错,还是个孝子,你可不要害他呀!刚才我看见他拿着信送进了你家,我看得清清楚楚!”

新梅还在正常上班。

她见了所有同事都像从前一样,笑吟吟的。

谁都不知道,她有轻微的精神病。

她在上初中的时候,捡到过一封“金锁链”,竟然被吓坏了,天天夜里仿佛看见黑暗中有一条金光闪闪的锁链要套住她的脖子……

一个好端端的女孩一直被这封信的阴影折磨着,竟然变得越来越病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制造这种“金锁链”,寄给认识和不认识的人。

有一天,她又接到一封“金锁链”,于是就给天天见的孟常寄去了。她偶尔从孟常嘴里得知,那封信被烧掉了,她就模仿信上的情节演示了一遍。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新梅整整给他讲了一天故事,都是关于毁掉“金锁链”的人所遭遇的不幸结果。

那些故事,来源于她多年来病态的想象。

“金锁链”给孟常带去的,并不是现实的厄运。他是自己摧毁了自己。

人心深处总是有一种阴暗的东西,那就是对别人的平安和福运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这种东西就是一条金锁链,一个传一个,永远不会灭绝。

是的,我们多数人都接到过“金锁链”,现在,这种鬼东西又在手机短信上出现了。

我们不知道是谁炮制了它,也许就是你的同事,你和他(她)隔着隔挡,看不到他(她)的脸,整天只听见他(她)慢腾腾翻纸张的声音……

(本文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