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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四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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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解四川,我得过很多难关,比如了解风俗文化,学习方言。而我的九寨沟之行,让我大饱眼福的同时,也在心里埋下深深的忧虑。

嗨!我终于在9月初到了成都。

在法国学了很长时间汉语以后,我下了决心,要到中国检验一下自己的成绩,在“实战”中提高汉语水平。我手里有6个月的时间可以支配,足够让我更进一步地了解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和他们所讲的语言。中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中国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民族?为了找到答案,我决定以一个留学生的身份,好好利用这难得的半年时间,到中国去看个究竟。

当飞机在成都机场降落的时候,我已经事先找好了落脚点:我将在位于城北的交通大学开始我的汉语课培训。在成都最初的几天,我把功夫用在熟悉这座城市上面。我就读的这所大学和市中心隔了一段距离,和四川大学(绝大多数来成都进修汉语的外国留学生,都集中在川大的校园)也不挨着。不过,这非但没有给我造成什么麻烦,反而让我得其所在:在我就读的这所大学里,小小的校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外国留学生,反而可以鼓励我尽可能地和中国学生交往。还有,校园所在的位置得天独厚,这一片城区的现代化程度还不高,许多地方保持着过去的模样,窄窄的街巷里,散发出浓郁的生活气息。由于大多数中国人热情好客,所以这些小巷成了我练习汉语最好的课堂。没过多久,我就在小巷里找到一家小饭馆,装修得非常简单,看起来甚至不太干净,但是店主人却是绝对地热情。其实,我最早来吃小馆子的主要目的,是想利用点菜的机会熟悉中国菜的菜名,不过后来我却发现,我在这家小饭馆里学到的东西,简直和我在课堂里学到的一样多!

在成都度过的最初几个星期里遇到的种种困难让我记忆犹新。撇开纠正发音和书写练习不说,我发现在成都学汉语,额外还有一道难关要迈过去――当地方言。在我的耳朵里,四川话简直就是一种全新的语言!万幸的是,热情好客的当地人,往往会用比较简单的汉语和我交谈。

在九寨沟度过的国庆长假

没过多久,国庆长假到了。我约了四个德国留学生到四川北部的松潘去玩。那里海拔5000米的雪山、藏域风隋和成都的城市生活相比,更是显得天高地广,别具风味。说起来,在7天的国庆长假里,我们几个外国游客,只是中国旅游大军里微不足道的一滴水罢了。

从成都出发,只要坐几个小时汽车,松潘就到了。我们从汽车上下来的第一个印象,竞像是到了中国的“西部”。在我们周围,有那么多游客戴着酷似美国西部的牛仔帽――这也难怪,松潘许多风俗传说都带有浓厚的游牧民族色彩,所以马背文化是当地最大的特色。在松潘,我们打算做一次为期四天的短途旅行。虽然只是短途旅行,和我们一起到松潘的中国游客,还是随身携带了各种精良的户外装配,很多人甚至背着小氧气瓶,好像马上出发去爬喜马拉雅山似的……我看着忍不住想笑。

第二天,向导牵着驮我们上山的牲口,来到客栈门口等候出发。我们找的向导是当地藏族,一家三口看起来和蔼可亲,这让我们心里觉得踏实,憧憬在接下来的旅行里,大家可以像一家人一样相互照顾。向导虽然让人满意,雇来的牲口却差点意思。我们本来想象可以雇到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结果却被带到几匹早就被崎岖山路累得筋疲力尽的骡子跟前。不过再看看我们周围,其他人跨下的这匹牲口,也都是一路货色,心头就没那么失落了。看有些可怜的牲口除了驮着块头不菲的游客,还要再加上他们精良的装备,我们的骡子真真算得上牲口里的幸运儿了。

出发后刚过了几个小时,我就发现在大学里所下的全部功夫基本派不上用场。给我们带路的这家人是藏族,他们讲着当地方言,无论从声调还是语法上,都让我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打手势可以解决一切。而且我们很快就看出来,当初的预感是正确的,他们就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对我们非常照顾。我们骑着骡子行进在陡峭的山路上,连续三个晚上要在峭壁脚下搭帐篷露营,自己升火做饭。所有一切,他们都做得既熟练又细致。四天里大雨时下时停,陪着我们走了一路,我们只能趁着雨水稍停时露出的片刻晴天,欣赏周围雪山的壮观景色。晚上,我们一边烤着衣服,一边和向导一家聊天,听他们唱歌,看他们跳舞。

四天艰苦旅行结束,我和向导一家和那四个德国留学生分手,独自一个前往九寨沟。我看过一本介绍九寨沟的画册,早就想亲自看看照片上美丽多彩的高山湖泊和白雪覆盖的群山。秋季是看九寨沟最好的日子,这时树叶会被秋色染得五彩缤纷,倒映在或绿或蓝的池水上。

我的九寨沟之行,让我大饱眼福的同时,也在心里埋下深深的忧虑。九寨沟的美丽景色没有辜负我,但是在九寨沟撞到的滚滚人流和组织者提供的种种服务,也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在风景如画的九寨沟,外形丑陋的客栈遍布其中,处处给大自然的杰作添堵。修得像高速公路一样宽敞漂亮的公路,一直延伸到公园的核心区。只见旅游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把游客非常舒服地一路带到最主要的几个湖泊和风景点跟前。透过攒动的人头,这些本来充满魅力的天然湖泊,竟然充满了人工雕琢的味道。和这里相比,欧洲的天然湖泊周围,简直找不到半点人类存在的痕迹。当然啦,我眼前的这副盛况,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差不多所有中国人,都会集中在同一段时间集体休假;而眼前这段集中休假的日子,恰恰又赶上这里最美的季节。自然风景区的管理者显然已经意识到人满为患的现象,因为我需要拿着令人咋舌的高价门票才有权利走进景区大门。10月,九寨沟的门票价格是平常日子的两倍,我拿到的还是学生票,已经贵到180元一张。说实在的,当我走进景区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充满了自相矛盾的疑问:在一个车来车往,到处都围着栏杆的地方,我们怎么可以充分欣赏到造化的奇妙?反过来,大量涌入的游客,岂不是破坏了景物的天然之美,让眼前的景色大打折扣?我于是决定,尽管自己已经成为滚滚旅游大军里的一员,还是尽量淡化自己的“破坏力”吧。这就是说,当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的时候,我不会乘坐舒适的穿梭巴士。不但如此,我还做了一件违反公园管理规定的事情,在九寨沟里找一个地方过夜。

自然风景区里,星星点点分布着藏族村寨。一路看过去,许多村寨一看就知道被精心收拾过,加重了九寨沟的人造痕迹。走进一家村寨,我发现里面的“居民”竟然全都是蜡制的假人,穿着民族服装装模作样。只有在非常隐蔽的地方,才有真正的人家,给我的旅行带来温暖和人情味。有一户人家热情地招待我,用非常合理的价格给我提供可口的晚饭。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是典型的藏式风格,家里却和谐地摆着现代化的产品,看了真让人高兴。吃过晚饭,家里人给我端出可口的月饼。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月饼,今天回忆起来,唇齿间依然回荡着它的香味。

第二天,我把剩下的湖泊游览完。假如

撇开到处都是的游人,九寨沟的美丽的确令人震撼。晚秋时节,湖光山色给我带来些许凄凉之感――欣赏一幅中国水墨山水,也常能感受到类似的意境。眼前山石陡峭,层林尽染,轻雾弥漫,庙宇时隐时现……眼前的一草一木,对我深入了解中国的历史和风景都大有裨益。只是假期转瞬即逝,我又要搭上开往成都的大巴,重新回到交通大学的朗朗书声。

做一个悠闲的成都人

慢慢地,我渐渐适应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生活圈子越来越大,在许多地方留下了足迹。刚来的时候,我不大敢骑自行车外出。可是到了后来,我简直一天也离不开自行车,骑着它在城里跑得飞快。有了自行车,我觉得时间伸缩自如:有的时候,它载着我沿着长长的河岸缓缓闲逛,仔细观察城市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品茗的茶客,搓麻的闲人,艺术家,还有路边随摆随撤的小摊。有的时候,它载着我冲进喧闹的大街,裹在出租车、电动自行车和其他自行车汇成的洪流里,感受现代城市的节奏,融进永无休止的城市生活中。实话告诉你,只有当我骑在自行车上的时候,才觉得和中国人真正贴在一起。

没过多久,我就被路边搓麻的人群深深吸引,他们竟然可以整天坐在一个地方不动窝。我无数次走到他们身边,一心想用照相机给这些不知疲倦的搓麻人留下影像纪念。为了让画面里容纳下尽可能多的牌桌,我不得不经常站在板凳上取景。于是,沿着成都那几条宽宽窄窄的河岸两侧,接连好几个礼拜,人们都能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法国小伙,背着板凳转来转去。

除去搓麻的人群,我还对穿城而过的小河,还有连接两岸的小桥着迷。每当夜晚降临,五颜六色的彩灯沿着河岸亮起来,让人如在梦中。霓虹灯眨着眼睛,让我看得目不转睛。这些彩灯给岸边散步的人们带来许多温馨,特别是那些牵着手的恋人。

在成都,茶摊仿佛才是城市真正的主人,吸引一切有意品茗的行人驻足憩息。在茶摊里,有人打扑克,有人下象棋;这里有学生,有退休的老人还有真正想坐下来品茶的茶客。大家怀着不同的期待坐在一起,按着自己的理解,对生活做出新的诠释,重新分配自己的时间,远远离开身边那个天天以一个步点前进的现代化都市……说来奇怪,我经常在这些地方见到摆摊的牙医。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们摊上的陈列品:各种各样的牙齿,有的分散,有的成套;还有闪闪发光、尖锐无比的小钳子和小镊子……现在想起来,还能让我毛骨悚然!

所有这些回忆,把我的求学之旅变得有如一曲田园牧歌。不过除了这些,成都还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没有说过。有人说,话说成都,必定要谈它的美食;就像提到法国,一定不能缺少奶酪和红酒。不过你们错了,我这里想说的,是成都的蓝天。我这里所说的蓝天,既不是指久阴不晴之后,偶尔一现的蓝天;也不是指躲在阴云的夹缝中,时隐时现的蓝天;更不是指夹杂着大朵大朵白云,斑驳不纯的蓝天。刚才提到的种种蓝天,虽然也都算得上好天气的代名词,却不是我所要说的蓝天。我看到的成都的蓝天,是真正的湛蓝色,没有一朵白云,也没有一丝轻雾,真是碧空如洗。这样的天空只有一种颜色――天蓝色!

说起成都,我还不能不提到当地人常去散步的公园,它们是人民公园,文化公园和文殊院。这些公园让游人心情平静,是我放松精神的好去处。在公园里,我经常可以碰到民间书法家和画家,他们在我的镜头前(这次我可没有背着板凳啊)气定神闲,挥洒自如。有时候,我还会遇到几乎全部由大妈大婶组成的舞蹈队,在半导体或是便携式音响的伴奏下,她们到底在跳什么――集体舞,团体操,有氧体操,或者只是简单的热身动作?我还真有点闹不明白。不过,我还是很爱看这些大妈大婶的表演。每当看到大妈大婶们兴高采烈地翩翩起舞,我总能捕捉到东西方之间巨大的文化隔阂。

从“不要辣”到“不要太辣”

在成都的日子里,我经常利用周末的机会到周边走一走。成都的大熊猫保护中心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不过,参观大熊猫保护中心的时候,我的心里再一次涌起类似于参观九寨沟的复杂感受。这里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每只大熊猫都有一块领地供它活动腿脚,同时也方便游人参观拍照。在我参观的那段日子,正巧有8只熊猫宝宝降生。在这些活泼可爱的小家伙面前,我不相信还有哪个人会无动于衷。但在我看来,熊猫宝宝的一举一动,显然经过管理者精心设计。那些本应为熊猫宝宝提供户外活动的操场,更像是为大熊猫的粉丝们提供观赏和拍照机会而设计。而这些在游客面前尽情表演的憨态可掬的熊猫宝宝,应该从小避免和人类接触,以便将来的某一天成功回归大自然。可惜的是,玩具,翘翘板,奶瓶子,这些搀杂进太多人类社会痕迹的东西,反而成了熊猫宝宝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成都周边,我最常去的地方还有乐山,那里以一尊巨大的坐佛雕像闻名。除去乐山大佛,公园里弯弯曲曲,在雾气里时隐时现的小径最能吸引我,在我记忆里打下深深的烙印。每当踏上这些小径,我都会陶醉其中。走着走着,前面突然会冒出一座小桥,或者一座无名的小庙;沿着小径徐徐前行,它也许把你骷到一座小山包,一丛小树的跟前,也许会让你迎面走进乳白色的山岚江雾中,包裹着你一路爬坡。走在乐山的小径上,类似的小小意外和惊喜随处可见。现在想起来,乐山能给我留下这么深的印象,和我登山的时辰大有关系。我挑选大清早游人稀少的时候登山,看着中国从睡梦中慢慢醒过来。在我的面前,中国的公园一点点睁开双眼,伸伸懒腰,轻轻地晃动腰肢。有半导体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隐隐传过来,这里或者那里,有人静静地打着太极,在中国的公园里,清晨就像一首古诗,一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诗。

1月份的到来,为我在成都的日子画上句号。时间过得真快,我就要离开成都,开始新的生活。临走的时候,我嘴角带着微笑,回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学习汉语,感觉一度已经融进它的生活。几个月下来,我甚至可以略带骄傲地说:刚来成都的时候,我在饭馆里最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是“不要辣”;而当我离开的时候,这三个字已经变成了“不要太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