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光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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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都没有放弃选择未来的权利。
――题记
01
我睁开眼，天还没有亮。枕头底下传来手机的震动声。亮起的灯光一瞬间充满整个屋子，我的瞳孔微微刺痛。
已经6点了。宿舍楼开始骚动起来，有的人洗漱，有的人穿衣服，有的人还赖在被窝里。
我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02
这是一个，已经踏上的旅途。
03
从教室望向窗外，近处是盘山公路，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拉煤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不知通往何处。冬日阳光温柔地洒进来，黑板反射的光线很刺眼。对面的文科班传来整齐的读课文的声音。我的眼睛微微合上，不知不觉有些困了……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因为不知道讲到哪里，我尴尬地挠了挠头。
操场那边只有一个人在打篮球。他不停地重复着投篮、运球的动作，滚烫的汗水瞬间就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冷却了。单薄的身影，让人有点心疼。
我想起初中时的生物老师。印象中他的脸有点模糊不清，只记得那笑容，真诚而自信。他对待学生有着足够的耐心。35中楼下有棵不知其名的花树，有一次上课期间，异香扑鼻而来，他说那棵花树叫“碧桃”，又轻吟着：“水隔南山人不渡，东风吹老碧桃花。”
一切按照原来的轨道进行。
时间有多么的漫长？漫长到无法找回你所在的世界。
兴高采烈地从天津回到太原的小叶子，迫不及待地约我出来玩。她说她总是会混淆太原和天津这两座城市。
我发短信给娜娜，说我这次物理又没有及格。自从我上了高中，我的物理就从来没有及格过。她说：“哈哈，小样儿，又考砸了吧？姐寒假给你补补。”其实我也不知道，凭我这榆木脑袋，到底选理做什么？但是得知她放弃考南开，而是要去学艺术，我想对她说点什么。但是面对她时，又开不了口。
姓徐的某人兑现自己的诺言，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清华。羡慕得我想丢她进汾河。
阿瑶今年暑假就要赴美了，小仄则紧张地准备SAT和托福。我不停地对阿瑶说着“要努力”“要加油”这样的话，完全不知道应该努力加油的人是自己。
刘洋在我生日的那天给我发来一条全英文短信，我回道：“就你们外国语牛啊，我小学还是英语课代表呢。”
邹晴和我一样，活得没心没肺。去年她送我的那条围巾又长又重，裹在脖子上却异常暖和。
槿溪说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自己。
乔在读高三。她说她梦见我在火坑里被烧得里嫩外焦，自己却站在火坑外叉腰大笑。我理解她作为一个高三生所需面对的压力，但是听到这个梦时，我还是会觉得不寒而栗……
清徐中学是所寄宿高中，学校里面容纳了清徐县公安局那所“小型白宫”。我们每天听着哨声起床、熄灯、跑操，恍惚觉得它像个少管所，而每个星期弄几张假条和朋友出去吃火锅像越狱一样过瘾。
……
其实我们都没有放弃选择未来的权利。
你看看我们，都从容地走到了这里。
04
同桌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毛寸头，个子很高，一说起刘德华，他就会滔滔不绝，完全沉浸在对偶像的崇拜中。他学习很用功，是我们班前10名。和大多数男生一样，他喜欢篮球，喜欢游戏，喜欢和一群男生打闹。说起敏感话题，脸会涨得通红，然后拿着作业本离开……
但不要过早认为“他很单纯”，如果这么快下结论就错了。
当他盯着我邪邪地笑，不动声色地将一团纸塞进我的抽屉里时；当他偷偷删我手机里的照片，等我发现火冒三丈时；当我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却在一旁捣乱时……我想扁他的冲动是如此的强烈。
我们就这样，时间一长便逐渐了解对方，比如他写作业的表情认真而专注，比如他会很早来教室背单词，比如对待那些艰涩难懂的文言文他比老师都执著……
有一天，我问他：“喂，你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他看着手中的语文书，没有转移视线：“不呆在村里。”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没什么语气。那时他的眼神，坚定里竟然有一丝幼稚。
我将下巴抵住桌子，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我闭上眼睛，觉得有点困。
往事像电影倒带，快速闪过我的脑海：
如果问我，我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你超越我9分留在太原，我却被迫到清徐读高中。想起你不动声色欺骗我的表情，这些时日来庞大的回忆终于如铁砣般压在我的心上……
为了超过你，对得起父母花的钱。你说我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你一直在向我炫耀你的家境。看到我的爸妈对你的爸妈低声下气，我就突然想扯你耳光。你每次对我说话时都有着不言而喻的讽刺。而我除了攥紧拳头，咬住牙齿，却什么也做不了。
每次想到你的嘴脸，你说我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别人都在为未来四处奔波，我却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爸爸下岗了，还一直瞒着我。其实我都知道，只是不想再让他担心。班主任找我谈话，我低着头不知道回答什么。每次向父母要钱，我的嘴唇就像被胶水黏住，难以启齿。
我在学校里瞒着爸妈挑最便宜的饭吃，只是为了买一个新的手机。你说我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我学习的动力――是满满的悲伤和内心深处涌动的仇恨。
同桌的笑很爽朗，而我的笑只是牵扯着嘴角的肉上扬而已。同桌的家在农村，暑假的时候光着膀子在田里除草，盛夏的天气，一个人干完所有的活。他说他家种了一大片的向日葵，他给我带来一把又一把的瓜子。细细地闻，上面有阳光的味道。
我常常在回太原的路上看到两旁一片又一片的向日葵。挺直的茎干，笔直向上。面朝太阳，生生不息。我觉得它们是一群孩子，桀骜不驯、年少轻狂的孩子。
到了这边上学才知道有这样的现象：没有考上高中的女生，像我这么大的年龄就已经嫁人了。收到第一张请帖，我还以为有人在开玩笑。
每次回到太原，看到和我同龄的学生兴致勃勃地讨论名牌，我就觉得他们很奢侈。突然想知道我这17年来，究竟在以怎样的状态生活着。
有人对我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冲他们不置可否地笑笑，一直在思考我们所坚持的意义。
父母把整个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要做到的是比那些亲戚家的孩子都要优秀。睡在“清中”的第一个夜晚，我倔犟地忍回眼泪，咬住嘴唇。
我没有梦想，我有什么资格有梦想？我的梦想，早让现实吞噬得一干二净了。我无数次在操场上走走停停，不知道自己该走到哪里。明明是一个400米的圈，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乘着弱势勇气，因为没有输的权利。”
听到这句歌词，我的指甲快要陷进肉里。
06
班里有同学看到我的文章，都会过来问我：“嗨，这真的是你写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想下意识地说：“不是。”
总不能说“啊，不是我的”“我没有写过”这样的话，又不能在无数次沉默后，阻止有人说“你不承认算什么？”“觉得自己很厉害么？”“真是的，傲得没边”……
只是不想被大多数人知道，只想安静一点而已。对待别人荒唐的想法，我即使很生气也无能为力。我只能告诉自己：“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
和槿溪约好赶“放胆”的稿子，写了100多字，删了写，写了删，快疯了。槿溪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在QQ上聊天，她发来的消息每次都带着哭腔。
真的很想像以前那样瞬间完成一篇文章，每一句都如珍珠般细腻而温润。而现在的我坐在电脑前，看着空白的文档发呆，不知道写什么，怎样写，以怎样的故事开头，又以怎样的情节结尾。突然觉得不知所措。若想起往事，会不停地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为什么在找各种理由来逃避自己的过错……
不要说因为住校的原因而耽搁了写作，不要说因为选了理科没有剩余的时间留给自己，不要说每两个星期回家一天只想好好睡一觉……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解释。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做着无畏的抵抗，那又怎么样呢？当有个读者对你说“你要写下去”时，为什么你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呢？
我和妈妈上街买衣服，路过一家书报摊，看到《新作文》，很自然地拿起来，找找有没有自己的文章。看到有我的名字，就递给妈妈看。她说：“买下吧。”我倔犟地摇了摇头，说：“不用，我看完就放下。”她依然坚持要买，我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不知怎么，当看到有我的名字时，我竟然鼻子一酸，在寒风中哭得很狼狈。
不是每个梦想的实现都有意义，不是仅有一个理由就可以让自己赴汤蹈火，也不是因为别人的某句话，就用尽全力去追逐……
总有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
这一路背负好多东西，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如若真的很难放下，那么我只好砍掉双臂。
疼，真的很疼。但是绝不后悔。
不会后悔的选择。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07
曾经问过槿溪一个问题：“究竟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完全忘记一个人呢？”槿溪说：“9年。”我问她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她说：“一个人全部的细胞更新一次，需要9年。”
我要用9年的时间……来忘记你。
期末考试以后，我和前桌到校外吃饭。前桌是一个做事很有主见、很有个性的女生。经常听她说她和男朋友的事，心里有点小羡慕。那次吃完饭，她男朋友千里迢迢（还是逃课）过来看她。女生比男生矮一头，她仰起头看他时，脸上是幸福的神情。两个人一见面就很开心地聊起来。女生在这时异常话多，男生看起来则很安静。我低下头，抿了抿嘴。当时店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调舒缓。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我和他的事，心里满满溢出的都是悲伤。
我不怕失去你。我怕失去你以后，我会反反复复咀嚼那些美好回忆。尤其是当我醒来，时刻提醒自己你已经离开的时候，更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会如万把利刃将我刺得千疮百孔。
你是一个安静的人，和那些喜欢张扬的人不同。你像一口井，井水平静无波，远远望去却深不可测。
你的手指很长，比我的要长出一截。我常常握住你的中指，细细地看。我觉得你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掌心那些交错拥挤的深深的纹路，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刻出来的。
你每次都会带暖壶到教室。同学们要喝水，你微笑着替他们倒满。
那个自习你对我说了好多的话。你说你的未来有很多个选择，你只是在用尽全力做好现在的事罢了。你问我：“如果到了高三我没空关心你，你会怨我么？”我笑一笑，只是看着你。你点了一下我的鼻子，笑着说：“别笑得那么无奈好不好？”
我很认真地问过你：“如果这件事被老师知道了怎么办？”你说：“那就承认呗。”我还想问你下一个问题，却不知道问什么。
平安夜那天晚上，你带我到操场散步。半路你突然把我抱起来转圈，还不知什么情况的我死死地抱住你的胳膊，说：“不行了不行了，晕了……”
你为你的恶作剧得意地笑着，而我倒在你怀里，站都站不稳。你从背后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肩上。除了风声，耳边是你微微的喘气声。我如释重负般闭上眼睛，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好久好久。
你还和我玩过这样一个游戏。你站在我的身后，让我往后倒。我想都没想就向后倒去，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站在原地接住快要倒下的我。你说：“死丫头，竟然这么相信我。”
你常常为了我不去练体育，拉上我躲在操场的某个角落，看着体育老师怎样“虐待”那些体育特长生。
你跟我讲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听得很认真。
《红色石头》是你最喜欢听的歌。“你的心就像一颗红色石头/有着热情血液和石头的冰冷/顽固地把风抛在背后/知道你不会再回头。……”
……
后来我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不知道之前，我问你为什么和我说的话越来越少了，你只是沉默着。你知道那段时间我心里有多么着急么？你明明知道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整个人就会陷入“暴走”的状态。但是，你面对我，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不恨老师，真的。如果我是老师，我也会这么做。因为你很优秀，优秀到老师不想让我去打扰，而我无法追赶你的脚步。
那天的谈话我忘了很多，只记得我们讨论过关于梦想的事。
你说你想考到大连，问我想考到哪里。我说：“我没有梦想，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你笑了，很苦涩。你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一起分担的，但唯独梦想不可以。因为你早晚会找到自己的梦想，不要为了我过早牺牲掉你的未来。那样不值，明白么？”
我说：“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那天是小年，我们还关在学校里等期末成绩。你看着外面的灯火阑珊，没有说话。
“涛，”我一如既往这样轻轻叫你，“既然选择了未来，就要有面对过去的勇气。但是不管你选择什么，我的选择是尊重你。”
“虽然我很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但是守护梦想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明白么？”
“从现在开始到高考，还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这些时间留给我去追逐你的步伐。”
“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会和你报考同一所大学，一起去
大连。
“涛，我说过我没有梦想的。但是为了你，为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想我可以。”
“不能哭，不准哭，我答应你不会在你面前哭的……”
“一年半的时间哦。倒计时开始……”
倒计时开始……
你的眼睛在寒风中微红，我露出自以为很舒心的微笑，迅速转身，背朝你越走越远。
你不知道的是，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再也无法抑制的悲伤迅速漫过我的眼眶，滚烫的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写这段文字时，是深夜两点。耳边是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听到“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时，我只想把头深深埋进膝盖，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9秒。
如果我是一条鱼的话，那么我上一秒还在想你的事，在下一秒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下辈子，一定要做一只鱼。
08
那个小女孩为梦想所牺牲的一切，依然在过去的时间里熠熠生辉。
她不曾忘记她许下的诺言。
它正安静地躺在那儿，等着她去握紧。
这篇文章以絮语的形式，道出了作者心中对于友情、爱情、青春、理想和未来的无尽思考。我们的青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想每个人的回答都不尽相同。在作者的笔下，青春或许是这个样子的：记忆中日渐模糊的老师和同学，让人永远也摸不着头脑的同桌与密友，发呆时偶尔一个思绪飘飞，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琐事，内心深处对于父母亲难以表述的复杂感情以及少女情怀中那些念念不忘的淡淡情愫。青春很简单，也很复杂，就像一道光，抓住了它，便拥有了一切。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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