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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牟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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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宗伟(口述) 邓 娟(整理)

高墙内是武汉洪山监狱。2000年9月1日,一个身材高大、面庞宽阔的男人被押进了这里,他就是一度被称为中国“首富”、又被骂为中国“首骗”的南德集团前主席牟其中。

高墙外,一个戴副眼镜、体态纤弱的女子,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奔波和申诉。她叫夏宗伟,牟其中过去的秘书,牟其中第二任妻子夏宗琼最小的妹妹,也是牟其中犯事后唯一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6年来,她默默地写材料、找证据、求专家……为牟其中的“无罪”申诉进行着不屈不挠的努力。

亲历牟其中被拘

我出生在重庆市万州区(原万县市)一个搬运工人的家庭。家有孩子8个,7个姑娘1个儿子,我是第8个。家里太穷,我小学三年级从万县转到巫山,又从巫山到万县,来回转了五次学,后来在大姐家一直读到高中毕业。大姐比我大20多岁,是小学教师,她的两个孩子只比我小几岁。虽然姐姐、姐夫很好,但毕竟不像跟着父母那样,我这个老幺并没受到什么娇惯,从小就不得不学会看人脸色。

1989年高中毕业后,我在首都师大只念了一年半的书,就不得不中途退学了。原因是夏宗琼当时是牟其中的妻子,她整天忙生意,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孩子(她只有一个儿子),这个担子就落在我的头上。1991年3月起,我开始在南德集团做行政工作。白天上班,晚上专职照顾她的孩子,辅导他的功课。每逢学校开家长会或是老师请家长去学校,经常都是我这个长他八岁的小姨去出面挨训。到现在,我还认为,我跟她孩子的感情比跟她深。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天早晨发生的事――1999年1月7日早晨8点左右。我和老牟坐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到公司总部上班。车行驶到门头沟附近,一名交警走上前来拦住了我们,接着,几名警察上来出示了拘留证,给我们戴上手铐。

我吓蒙了,看见北京警方和武汉警方作了移交,这时我才知道北京不是终点。下午,我与老牟被押上北京开往武汉的T37次列车。晚上6:53,列车向南驶去。警察包下了整整一节软卧车厢,我和老牟分开关押在一个软卧包房,每个包房有四人看守。第二天早上到了武汉,我和老牟被押上

警车,送往不同的看守所。我被关在武汉第一看守所,这里关押的全是女犯,涉嫌吸毒、、偷盗,什么人都有,一间只有10多平方米的监房关押着八九个嫌疑犯,吃喝拉睡都在里面。

在武汉的当天,我就被提审,提审人问的全是与老牟有关的信用证诈骗问题。这时我才知道,老牟前些时候做的一些外贸生意被警察称为是“信用证诈骗”。我是第一次接触“信用证诈骗”这个名词,要我用这个名词来解释老牟罪行,无论如何我是难以做到的,因为我在公司不在决策层只是个办事员。面对着警察的提审,我一无所知只觉得委屈,不停地哭。

身患肿瘤扛过七年申诉路

从看守所出来后我已身无分文,多亏二姐、七姐还有侄女来接我,她们借给我8000块钱,这才得以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日子。

由于案子当时尚处于民事再审阶段,有很多案情进展需要我以诉讼人的身份与案子当事人交流,我就在洪山监狱附近租住了一间农舍。我对案子和诉讼程序两眼一抹黑,自己只有一点一点来熟悉,为日后的申诉做准备。

那时候还是年轻啊,每天只顾着案子,加上长期生活在焦虑和恐惧当中,忽视了这些情绪和心理会对身体带来的伤害。2001年初,有一次感觉身体不舒服,在武汉做的检查,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是肿瘤!医生说,这个肿瘤如果不发展就不会有太大的后果,但一旦开始长大,就很严重了。我的经济很困难,也没有能力去医治。后来,肿瘤果然扩大了。

年底,我回到北京,在北京肿瘤医院,检查出来肿瘤的各项数据已经快接近恶性的指标,必须马上进行手术,不然就有危险。

不治疗肯定不行。没有身体,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实在没有办法,就想到了一位在北京工作的老同学。在借钱的时候,我怎么也开不了口,但没办法啊!他倒很爽快,马上拿了1万元给我。直到现在,每每想起这件事,对他,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

我自己拖着装衣物的箱子到医院把手术做了,当时也没人照顾我,身子特别虚,想喝肉汤,但是没条件,只能自己去买医院的盒饭吃。有时候想起来,觉得真是的,有条件的时候不生病,什么坏毛病都赶上这穷时节。

案子在武汉,而集团总部在北京。我只能将生命交付给漫长而孤独的铁路线――从北京到武汉,再从武汉回到北京。在外人眼里,南德集团已经名存实亡,但在我看来,它却依然“活着”。我要支撑起这一片天,还有许多事务和后续工作需要我处理。两年前,在朋友的技术支持下,我办起了南德网站。网站首页上有这样一句话:“废墟中的南德――我们依然有信心。”这句话是我的心声。

很多时间,我要两边跑。我所有的家当,只是手边那只用旧的行李箱――里面除了换洗衣裳和简单的化妆品,就是厚厚的文件资料。只要提着箱子,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能在哪里住上一阵子。这么多年来,只有箱子一直陪伴着我,就像我忠实的影子。我就这样孤零零地从半梦半醒的火车上走下。然后在清晨又匆匆赶上通往郊区的公共汽车。

“首富”求援无一成功

两地奔走,为了维持日常的开销,我不得不向亲友借钱度日,但多次遭人白眼和嘲讽。

老牟知道我在外面的困境后,曾委托我写过不少信。一方面是请求企业界的熟人援助,另一方面是希望能把境外的一些资产作抵押来缓解燃眉之急。

但求援信如石沉大海,竟然无一例成功。可能这些人是担心受到牵连。要划清界限。现在看来,能称得上牟其中真正朋友的人并不多。关于这个,古人总结得比较好:以利交者,利尽则散。

曾有一位不相识的十堰王姓朋友,看见了有关报道,虽然这位朋友已下了岗,但是给我汇了1万元钱,并希望能到武汉来充当我“申诉事业”的志愿者。还有一位老朋友慷慨解囊,一次给了10万,这笔“巨款”,缓解了我急需的律师费和诉讼经费的压力。

有时偶尔还收到南德一些老职工的资助,200元至2000元不等。当收到这些款项时,我都特别感动。然后,像一个精明的家庭主妇一样,算计了再算计,除了要维持日常开支外,还要担负老牟的医药费、生活费和基本的资料费、办公费等费用。

南德集团资产超过20亿元,负债只有3亿多元。但是由于牟其中被捕,公安机关扣押了集团的公章和资料等,公司业务停滞,现金无法提取。现在,我自己的日常开支包括电话费都是靠朋友接济。我的积蓄在南德最困难的时候一点儿一点儿都借给集团了,老牟本人也没什么积蓄。南德的钱都在项目上,

因为要花费大量时间整理资料,寻求

法律援助,我一直没有工作,直到2002年见到一位老牟曾搭救过的朋友,才在他的公司领了一份相当于最低收入保障的工资,现在依然如此,生活压力才没那么大。

有一次,我抱了一大堆案件材料在马路边一个小店里复印。有人看到“首骗牟其中”字样的标题后,愤愤地说:“我最痛恨这样的骗子、蛀虫!”我听到后。眼泪气得都快掉出来了,可我却没有办法上前去与那人理论。因为,现实生活中,不了解情况,仍抱有同样看法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不可能一一去跟他们理论。唯一的办法,是更加坚定将申诉进行到底的决心。

2003年中秋,老牟接到通知。他的无期徒刑被改为有期徒刑18年。他写信给我:“今年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

这次改判使老牟亢奋不已。不仅仅是因为徒刑减了,而是因为他“确信”;我找到了可以证明他“无罪”的新证据。他期望早日自由,并重返商场,这是他始终没有泯灭的梦想。

如果没有这6年的坚持。就不可能减刑。

我和牟其中的感情:

现在我也说不清

6年多以来,我只身一人除了写材料、上访伸冤,还要寻求经济援助,尝尽人间冷暖。

早在2000年7月,案件刑事一审宣判后、终审判决前,老牟就签署了一份文件,授权我可以以他的名义进行申诉、接受采访、发表文章,具体内容无需他的审核、批准,而由他本人对其内容、文字承担责任。

一个年轻女子,为了曾经的姐夫不停奔波,闲话自然引来不少。对此,我只有淡然一笑,跟老牟比起来,我所有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监狱规定,每月犯人的亲属有一次探监机会,老牟的亲属就只有我了。每次到监狱。我发现他的情绪都很急躁,好像很多事都想办,然而都不能办。

国内一些监狱有亲情电话,犯人可以在适当时候申请与家人通话,但洪山监狱没有。其实,就老牟来讲,除了我也没有什么人还一直在牵挂他。一个月可以在接见日见一次面,但只能见面30分钟。为了延长见面的时间,我经常在接见日申请共进午餐。

虽然我一直都非常坚定,但有时也会感觉疲惫不堪,他出来就好了,出来了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像个普通女人一样相夫教子,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在这件事情完结之前,我就不可能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眼前的每一件事情做好,对我来说这也许才是最关键的。活着,才能看得到希望。

家人们虽然不理解,但也没有办法反对。他们都曾试图把我“拉回去”,我也很理解家人的善意――她们希望我能过得好,至少不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让她们着急。但在一切没有澄清之前,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开开心心地活着。

一直到现在,关于我的感情,似乎都只是一个空白。至于什么样的感情,现在我自己也说不清,也许要过很多年,我回过头来才能看得清楚眼前所经历的这些。我的状态只能简单地形容,像一条蚯蚓那样钻啊钻,为了灿烂一直钻,但是方向是清晰的,也许某天我抬头就突然看见彩虹了。

关于爱情,牟其中的观点是: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爱情观。“我不会去刻意追求爱情,完美的爱情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刻意追求爱情的人,往往会失望。”

他认为,绝对没有独立于事业的爱情,“基于共同追求的爱情才是一种更深沉、更牢固、可以超越世俗陋习的感情。”

牟其中狱中的真实生活

老牟这几年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改变,开始时说不上完全垮,但也确实很灰心,对一切都感到茫然。现在渐渐好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当年“炸喜玛拉雅”等想法在中国社会的评价如何。2004年10月份,他从监狱的电视读报节目中,听到一篇文章介绍说青藏高原是东西气候的调控中心。“这则消息证明,还有人在研究类似的问题。一个社会进步的力量,首先来源于它对‘异端邪说’的宽容。我希望社会能宽容我个人的探索,我自然也会宽容对探索者无知的嘲笑”,当我再次见到老牟时,他对我兴奋地说。

他曾经跟我说,他估计自己至少还可以高强度工作20年。美国著名企业家哈默91岁去世,老牟与哈默的一位侄辈企业家有过合作关系,知道哈默在临去世的前几天还在工作。

洪山监狱中有几份当地报纸,犯人们每天可以看到央视的《新闻联播》,也可以收看到国内主要的几个地方台。老牟自己也订了些报刊,如《中国经济时报》、《南方周末》。另外,我每月还要送去《特供参考》和一些书籍。狱中的老牟经常可以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素不相识人的去信,他总是客套地回几句话。

为了锻炼意志,牟其中在牢里每天早上5:15起床沿着楼梯跑上跑下,直到全身汗流浃背,6:30早餐,7:00上工,11:30下工,午饭后可以休息一会,晚上5:30吃饭。

在牢里,老牟虽是自由的奴隶,却是时间的富翁。他在狱中熟读了马列著作,更熟读了中国的刑事诉讼法,有时也看金庸的武侠小说,而更多的时间,是在继续思考和总结他的“研究课题”――“智慧文明时代的经济增长方式”。

如今身陷大牢,但他仍然没有褪掉商人的本色。一谈起武汉的建设和发展,他就忘掉了大墙内的寂寞,心情特别兴奋。他曾对管教干警谈起:对建设武汉的建议――可利用武汉的天然优势,把武汉建设成为中国内陆的威尼斯。湖北素有“九省通衢”、“千湖省”之美誉,长江、汉江贯穿武汉三镇中心,周边湖泊不计其数。如果把东湖、汤逊湖、沙湖等主要湖泊与长江、汉江打通连接在一起。把死水变成活水,把不能与江水相连的湖彻底改造,那武汉就变成了中国内陆的威尼斯了,楚文化、投资环境、旅游资源等就会被充分地挖掘和利用……他还希望,他的管教干警能够将此想法转达至有关部门,以期能对湖北的“龙头”经济发展有所启迪。

老牟已被关押了近8年。2006年7月28日湖北省高院已正式电话通报我:关于解决牟其中案的最新方案已经上报最高人民法院,正等待最高人民法院的答复。

虽然最高人民法院还没有给予答复,但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