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伟】杀人者,好人程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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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O IS IT “鲁文渔15001号”船长，一个老实且热心肠的中国渔民，杀死韩国海警李清好的凶犯。

用妻子的话说，程大伟先生一辈子从没跟人红过脸或是打过架，因为胆小，他甚至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但去年12月12日凌晨的黑暗中，在韩国海警清查海域的海面上，这个渔船船长站在“鲁文渔15001号”剧烈摇晃的船舱里，抓起一把25公分长的刀，杀了韩国海警李清好。

起初，这个46岁的辽宁人否认这一点，被韩国警察逮捕后，他还偷偷打电话给妻子，保证“人不是我杀的”。但不久后，他被带回现场时，又承认了。

“警察打了一下我的头，我拿着凶器喊，‘不要过来’。”程大伟这样形容韩国海警李清好被杀前的情形。

4月19日，他被韩国法院裁决入狱30年，消息在两国民间聚起了舆论的乌云。韩国报纸把他形容为非法捕鱼的“海盗”，家人和乡亲则坚持，他是一个老实的渔民，一个热心肠的好人。

人们能举出几十个细节支撑这一判断：村里某户人家遇上病痛或祸事，他会主动送些钱。逢年过节，他还会上门去看村里的老光棍，给人家送上三五百块钱。时间久了，因为人缘好，村里的路不好走，大家伙想修一修，头一个就会到程家来商量。

这只是程大伟20多年来替自己攒下的良好声誉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令他远近闻名的事迹还有——他从海上救起过很多人，相熟的渔民们大略数了数，有17个。

只要听说有船遇到风浪，不管认不认识，他都会赶着去救。一名被他救起的船长声称，自己遇险时，路过的船都不帮忙，直到程大伟驾船跑了18海里，前来相救。

2004年，他甚至还因为救人上过报纸。那年的《辽沈晚报》报道，一艘货轮在山东附近的海面上出了故障，眼看要沉了，程大伟驾着小渔船，和旁人一起救了十多个人。最后，他还把自己的衣服、皮鞋都让获救者穿走了。

“他就是心好，看别人有困难会受不了。”妻子高丽杰说。

20多年前，高丽杰经人介绍，认识了程大伟。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是“实在，不会说谎，人挺积极上进的，也肯干”。

程大伟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小时候，家里穷，吃个馒头都是难得的奢侈；他和高丽杰结婚那天晚上，屋里连柴火都没得烧。

高丽杰的记忆里，这些年日子过得一直很开心。结婚后，程大伟开始出海打鱼，一开始，他帮别人打工，后来攒钱买了自己的小船，又把小船换成了跟人合伙买下的大船。

他在村里渐渐成了比较富裕的人，贷款买了车，也住上了新房子。这或许得益于他的经验：在黄海一带，哪儿有鱼，哪儿没有，鱼群又顺着哪儿的水走，他都一清二楚。

这个从不吝惜花钱帮助别人的男人，自己并不追求物质。高丽杰进县城给他买的衣服，不管价钱高低，只要号码够大，他都穿。他的袜子破得不能穿了，会另挑一只还好的凑起来，并不计较脚上的袜子是不是一对。

这么多年，高丽杰从没听到谁骂过自己的丈夫，她觉得程大伟个性爽朗、外向，跟谁都处得好，对渔船上跟他打工的人也都当兄弟，伙食好，工钱高，“大伙儿都乐意跟着他干”。

她用来证明程大伟脾气好的一个证据是，如果两口子吵架，程大伟就算再生气，也顶多是扭头就走。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半年，高丽杰依然无法想象，这个旁人眼里宽厚的小个子为什么会对人举起刀。当时，他带领船员，驾驶自己的铁壳船在韩国的捕鱼区内收网，一艘韩国巡逻炮艇冲了过来。

去年开春时，因为进入韩国海域捕鱼，程大伟已经被韩国人罚过一次款。他们“一罚就把你往那倾家荡产的罚”，高丽杰说，她的丈夫承受不了再多一次这样的罚款。

船长杨世凯了解的情景是，当时程大伟在船长室中，目睹船员被海警用两头带着铁箍的胶皮棒子殴打，当警察向他靠近时，他随手拿起了旁边用来拉网弦的刀。

据说，他曾对海警喊道：“你们谁也别上来，我手里有刀。”警察没有理睬他的呼喊，在他们踹开门闯入船长室之后，程大伟挥着刀与警察发生了厮打。

在韩国法院第三次开庭时，程大伟对杨世凯表示，自己当时是“脑瓜一热，过度紧张”，觉得自己手中有刀，那些海警就上不来，便不会打他了。他说，他没想到自己会杀人。

他远在家乡的父母通过网络看到了他出庭的样子。这个男人戴着口罩和黑色棒球帽，低着头，太阳穴附近有擦伤，眼部一大块淤青，但没有人知道这些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程大伟在家中排行老二，有一个21岁的儿子，正在读大学。据报道，母亲守着电视看儿子的消息，曾经哭着说：“这下大伟可没法给我送终了。”

高丽杰几经周折，到了韩国，并见到了程大伟。她也曾试图与被害者的家人见面，但被拒绝了。

事发时，她正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等着丈夫出海归来，却等到了来自韩国的电话。她“做梦都没寻思到会出这事儿”。

此后，她接到过程大伟的电话，也收到过他从拘留所给家里写来的信，信里说他很好，也没受屈，吃得还行，让她别惦记着。

她一度担心丈夫会被判死刑，又担心丈夫“疯了傻了”。起初，她坚决不肯承认丈夫杀了人，后来又希望能得到对方家属的谅解。最近，她一次又一次地问前来采访她的记者：“国家能不能伸出援助之手，帮帮这么好的人？”

她替丈夫想了想，“这辈子一点好儿也没得着，酸甜苦辣，他倒是都尝尽了”。

“总出海，在家呆的时间少，没享过什么福。”高丽杰说。这些天，她一边惊慌失措地四处求助，一边以泪洗面，同时不断回忆过去的事。

过去看似平淡无奇的细节，如今都显得珍贵起来，在不出海的日子里，程大伟会在家里的前后院干活，或者上父亲那里看看，有事就帮着办办，没事就回家帮妻子做家务。高丽杰现在担心，这样的生活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可她还是觉得，就算早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不后悔嫁给他。因为他“实在是世上难得见到的好人”。

但就是这个好人，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清查中，一刀结束了韩国海警李清好的生命，也让很多人陷入惊惶或悲痛—既包括他自己的家人，也包括李清好的妻子，与三个年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