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花,开到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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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人说暗恋是种花，在悄无声息中便可以开出一座城。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都喜欢把这座城勾勒在日记里，粉饰成富丽堂皇的金銮殿。
我也有过这样的日记而且不止一本，男主角并不固定，因为里面的男二经常越位。惟一稳定的是这些男生都眼睛小小，鼻梁上架副眼镜，身高不足一米七。为此苏素没少鄙视我：“那么多帅哥你不要，偏挑一些四眼田鸡，你看看我们家杨锐……”
如果你在我们高中看到一个比其他男生高半头，长相酷似金城武的人，那一定就是杨锐。而苏素等一干女生的或喜或悲，都跟他成一定的函数关系，要知道高中那会儿暗恋要比恋爱泛滥得多。到高三这年，苏素为杨锐所记下的日记已经攒了三大本。我暗自佩服她的毅力：想当年跑个八百都坚持不下来。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人家认识你嘛，还爱情呢！
――老娘高考完了就跟他表白，三大本日记往他跟前一扔，他能不感动？
二、
然而就在高考前几个月，苏素的告白计划提前泡汤了，因为学校流传着一个爆炸消息：杨锐和孟卿恋爱了。
我觉得应该安慰一下苏素，孟卿是什么人物？理科班级部前三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我对苏素说：“输给这么一个全才，跟人提起来好歹也有面子。”
“谣言！绝对是谣言！”苏素气得满脸通红，白皙的脖子上现出缕缕青筋，我万万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居然把这场暗恋进行得这么认真。
晚自习后，苏素的女式自行车愣是把一辆加速行驶的山地车给截住了。杨锐单脚撑住车，摘下耳机。寥寥几句对话我没听清，可我瞥到他看苏素的眼神，我开始替她感到寒风凛冽，原来暗恋不过是一场很无理的一厢情愿。
杨锐骑着车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我的傻苏素还呆在原地。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的眼泪便哗啦哗啦落下来。在她的失恋状态持续一周后，我摆出家长的姿态恐吓她。
――你少管我，老娘已经破釜沉舟了，活着没意思。
――那你想怎么个死法？我给你买瓶安眠药，再给你把水果刀，要是药效不好死不了，你还可以再补一刀。
――没见过你这么歹毒的人，老娘偏不死，气死你。
那年夏天，杨锐以保送生的身份去了北大，苏素跟她的情敌孟卿一样考得很不理想。
三、
如果说高中是涅磐，那大学就是新生。进大学之前，我准备把苏素的三本日记毁尸灭迹，可她拦着我死活不让。这女人痴起情来可真没出息。
大一那年同学聚会，有人不经意间提起杨锐，说他有新女友了。
“他不是跟孟卿在一起吗？”女生们异口同声地问。
“他俩高考完就分了，现在那个女的，据说比孟卿还胖……”
听完这话，苏素开始低着头喝闷酒，后来动静越来越大，到最后全班的人都听到她嚷着要增肥的醉话。
大二的聚会，苏素跟所有人说着她的衣服又大了一码。
大三那年，苏素蓄着一头海藻卷发，漂亮性感地出现。再有人提到杨锐时，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弹烟灰。
……
大学期间我交了一个男友，日记里的那些眼睛小小，个子不高的眼镜男变为了现实。当初他踮起脚尖抱住我，真诚地说着“我爱你”，还发誓一辈子都与我不离不弃。毕业那天，他再次踮起脚尖拥抱我，然后爬上火车，再然后音信全无。
四年时间，苏素换了十几个男朋友，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杨锐的影子。可不管如何拼凑，都不是一个完整的杨锐。苏素，你可真傻，而我也跟你一样傻，在爱情中，再平凡的人都有可能会背叛，我竟然用了四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四、
大学毕业，苏素跟她最后一个男友去了苏州。我做起了报社记者，为了填满巴掌大的版块满城市转悠。一年后我辞了职，在一家广告公司当起了朝九晚五的小职员。
第一天上班，我去文案部拿策划书，刚进门就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胳膊拦住，这人从桌上拿起一打资料，头也不抬：“复印十份，谢谢。”我气结，见过欺生的，没见过欺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我接过来“啪”一下又扔给他。他抬起头，我斜眼一瞥，简直是触目惊心。如果苏素在这就好了。
他忙不迭地向我赔不是，说误以为我是秘书小张了。
“杨锐？”我试探性地问。
一周后，有人开始匿名送玫瑰给我，在我连续收到7束之后，那人终于给我打电话了，约我周末一起吃饭。没错，就是杨锐。挂掉电话，我迅速拨通了苏素的号。
漂亮的西餐厅、漂亮的落地窗、漂亮的餐具，还有一对漂亮的璧人。我窝在沙发里想象着苏素跟杨锐见面的情景。
苏素一回来便抱住我又蹦又跳：“我太幸福了，杨锐居然向我表白了！天呐……”
――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做？
――放心，我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光顾着激动了！苏雅，咱俩可真不像双胞胎，你见了帅哥就跑，可我见了帅哥就没命……对了，我今天的衣服好不好看？妆是不是太浓了？
苏素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笑靥如花。我把我俩的工作证、身份证都换了过来，她不解，“这是干嘛？”
――难道你不想跟杨锐一起工作？
――当然想啊！苏雅，你对老娘真好。
――以后你才是苏雅，别给我穿了帮。
五、
半年后苏素跟杨锐订了婚，她笑嘻嘻地说：“苏雅，其实你才是新娘，老娘是用你的身份证去登的记。”
又过了半年，苏素如愿以偿嫁给了杨锐。我做伴娘。
婚礼上不少人问老妈：“这姐妹俩生得这么像，你怎么分得开啊？”老妈说：“我们家老大爱哭，老二却从来都不哭。”
我笑，苏素也低下头笑，唯独杨锐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两眼紧紧盯着我。
回苏州不久，我收到一个包裹，打开后是一本日记：
2000年10月7日
下午打篮球的时候一群女生穿过篮球场，只有一个女生目不斜视，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2001年11月7号
今天早上又跟那个叼着棒棒糖的女生擦肩而过，她每次都走得那么急，我很想对她说：姑娘，慢下来、慢下来……
2001年12月7日
原来她叫苏雅，名字真好听。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叫苏素，苏雅比苏素要胖一些，两个人并不难区分……
2002年1月7日
苏素跑来跟我表白，我知道苏雅就在后面，为什么拦住我的不是苏雅？我骑车离开的时候，多么希望苏雅能喊住我，哪怕是骂我几句……
我合上日记，眼泪簌簌落下。
我从来不哭，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妈妈不知道，苏素也不知道。可是，这契机来得多么无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