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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信息(irfformation)一词,从词义上分析,确然契合了哲学传统中关于形式(form)的思想,从对形式概念的思考出发,可以瞥见古代哲学,尤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思想与信息哲学的渊源流脉。对于关系概念的扩展性诠释,则在形而上学的沉思中架构起世界如其所是的复杂性图景。基于信息哲学的形式与关系之思,信息哲学中的意义研究可以呈现出形式生成和关系构成两种路径,从而为信息与意义的关系探讨提供致思取向。
关键词:形式;关系;意义;信息;形上之思
中图分类号:B0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731(2012)02-0028-04
在信息论创立之初,对于是否选择“信息”一词来称谓他所发现的一个新函数,香农曾感到颇为犹豫,因为这个词令人困惑,在英语中,它已经有了太多的含义,当前学界也极易将形式、关系与意义等与信息概念混为一谈。然而,从哲学传统的角度思考,现代信息论及其哲学观念中的“信息”一词确然契合了诸多深刻的思想渊源。从词源学上说,英文“information”一词的词根“form”,首字母大写时(Form)指称柏拉图哲学的“理念”,小写时指称亚里士多德哲学的“形式”,都是西方哲学传统中的重要概念,而且“Information”的动态形式是“inform”,它常取“赋予某对象以形式或特征”之意。由此概念分析处人手,我们便可开启信息哲学的形上之思。一、从“形式”概念看信息哲学中的形上问题
在信息哲学中,关于形式概念的哲学思考乃是隐而不显的,因其可谓信息哲学的根基之思,其内容本身本不纳入信息哲学的理论框架之中,却又时时处处贯穿于信息哲学的诸论之内。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将形式之思的理路阐述清晰化、在场化,或许既是一种哲学形而上学沉思中的必然,又是一种信息元哲学探究中的可能。
在柏拉图哲学中,理念(Form)是一种绝对的、永恒的和超验的实存之物,世间万物因分有或者模仿理念而成其为自身,获得其本质,成为理念的一个摹本。分有物或者模仿物显然只能部分地具有理念的“完美性”,而永远不能成为它。因此,现实世界是虚假的,是杂多,而唯有理念世界是真实的,是完美的“一”。形象地说,柏拉图为我们描述了一幅由上而下的形式分有的运动图像,即形式作为内容由理念散发而流动到世间万物之处,进而塑造出万物之显像,而这也正是“inform”一词的本义。或许我们可以说信息(information)作为“inform”的名词化,正是表达这一形式分有之流动过程的描述性概念,正是由它描述了柏拉图哲学中世间万物形成的动力源泉、内在机理和时空构式。由此,我们便可看出信息在哲学中的存在论意蕴,即信息虽不能直接被看作万物形成的实体性本原,但它作为形式分有、流动的显像仍然是万物“形――成”的过程性本原,由此,我们便也重新理解了赫拉克利特的流变之说。
亚里士多德关于形式(form)的思想是对柏拉图理念论的继承和转换。在柏拉图那里,理念高于世间万物,而亚里士多德则说形式蕴含于万物之中,它与万物须臾不可分离,甚至形式就是第一实体。在四因说中,亚里士多德指出,形式因乃是第一因,动力因和目的因都可以归于形式因,即使是质料也离不开形式,因为我们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发现“原初质料”这样的东西,即没有无形式的质料,形式就是一切事物的“是其所是”,质料只是潜在性,而形式则是现实性,甚至自然的过程就是质料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连续转换的过程。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形式概念在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核心地位,而如果将此思想延展开来,我们便会发现亚里士多德的形式与信息哲学中的信息之间有着一条可以明确沟通的纽带。
在柏拉图哲学中,形式乃是被给予物质的,而亚里士多德将其转换为形式内在于物质的问题,这便形成西方哲学传统中的一个重要分歧。17和18世纪的欧洲经验论哲学认为知识所赖以构成的形式寓于知觉之中,而休谟则怀疑离开了客观的形式,经验只能是散乱无序的,后来,知觉被笛卡儿的主观理性所代替。走出独断论迷梦的康德又将质料(matter)和形式(form)纳入到先验范畴之中,指出心灵本就是形式之家,知觉的形式乃是由先验心灵所赋予的,由此我们才能认识世间万物。然而20世纪的哲学则更倾向于形式与质料内在不可分离的观点。向来少谈客观实在问题的现象学家海德格尔也说:“我们对这个物的概念,即把物当作具有形式的质料的概念,也是有怀疑的。……质料与形式的区分,而且以各种不同的变式,绝对是所有艺术理论和美学的概念图式。不过,这一无可争辩的事实却并不能证明形式与质料的区分是有充足的根据的”。
如果我们返回到亚里士多德的形式之思中去,便可以发现这样一种扩展,即世间万物的运动,体现为由潜在性向现实性的转换,实质上亦是形式显示的过程,是事物之本质生成的过程。如果相对于柏拉图的形式分有思想,我们将亚里士多德的运动理论称之为形式显示,那么信息(information)便可具有如下含义,即事物生成和存在的过程性显示。这一思想在当代信息哲学中得到了鲜明地回应。关于信息本质的研究指出:“信息是标志间接存在的哲学范畴,它是物质(直接存在)存在方式和状态的自身显示。”由此不仅承接了古代哲学的哲思,而且扩展了其思想内涵。这主要体现在信息哲学作为20世纪的哲学思潮,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坚持摒弃二元分立,将形式与质料内在的统一起来,认为在形式显示之中,质料乃是始终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基底起作用的。“潜能当它还未曾转化为现实的时候,它是关于将要产生的现实的信息的载体;由潜能转化而来的现实则是它由以转化而来的在它之先的潜能的信息载体,同时,它又作为一种新的潜能而潜在规定着更新形式的现实的信息。”。由此,信息哲学以一种崭新的方式回答了古老形而上学的基础性发问,即“究竟为什么在者在而无反倒不在?”。信息哲学认为信息乃是在者在之根据,曾经在、现在在和将来在之根据,而无,即无信息,因而无形式显示,无本质生成,无成其自身之过程和根据,因而不在。
二、信息哲学中形上问题的“关系”维度
在学界关于信息哲学的论辩中,形式和关系概念往往处于核心地位,也往往被赋予浅薄化、平面化和实体化的解释。如同上述关于形式概念的研究旨在深刻化、立体化和过程化信息哲学的形上之思,关系概念在其中也应体现更加丰富的意义。如果说形式是信息哲学中的奠基性概念,那么关系概念则将信息哲学的形上架构铺展开来。
在信息哲学中,人、自然与社会,以及身与心的关系得到了崭新的诠释。在信息哲学关于存在领域分割的逻辑推演中,存在领域被划分为四个面相:客观实在、客观不实在、主观实在与主观不实在。从唯物主义的实在观出发,我们可以认为客观实在=物质,客观不实在+主观不实在(精神)=信息,由此,整个世界在其基础的关系层面便获得了一
个新奇的诠释视角:人,作为身心的统一体,便包含着客观实在(物质)与主观不实在(主观信息)的双重因素;非人化的自然,便是客观实在(物质)与客观不实在(客观信息)的统一;社会,具有人化与化人的统一性,便更是客观实在(物质)、客观不实在(客观信息)与主观不实在(主观信息)的三元一体。
基于上述论断,可以认为信息作为不实在,贯穿于人、自然与社会的构成之中,实际上,它也同样处于三者间的关系之中。
一方面,在人与自然及其相互关系中,信息构成二者,并作为“显示”与“意向”的统一将二者联结起来。在坚持“世界统一于物质”原则的基础上,我们认为自然,尤其是非人化的自然乃是以物质为其基质的,同时又由下而上地将自身在客观信息层面上显示出来,而这种基质与显示的统一才是完整的自然本身。任何将信息排除于自然的构成之外的思想,都无一例外地沉陷于实体思维的樊笼之中了。人,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乃“是一个多维的存在:自然的、社会的(文化的);肉体的、灵魂的;生理的、心理的、行为的。”人,体现着自然、社会、心灵、身体等因素相互作用的复杂性关系,或者说,在信息哲学的视角中,人是多重信息综合建构的产物。在此意义上,人是世界上具有最为复杂维度的存在者,因此,无法对其进行简单还原性的分析。然而,就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言,“意向”却构成了其中最基本的联结模式。“意向”,在当代哲学研究中,其内涵并不局限于在胡塞尔哲学中的原初意义,具有更为丰富内涵的“下向相关”或“指向”应该成为“意向”一词的深化意义。在信息哲学中,对“意向”一词的使用,便是赋予了其如此更深刻的意义:在广义上,它表征着信息作为原发点,以一种指向的姿态,将其自身相关于物质的动态关系;在狭义上,它意指着主观信息作为原发点,通过多重中介,指向并将其自身下向相关于客观存在物的动态关系。由此而言,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正是通过“意向”模式,与物质的自身“显示”相“冲撞”,进而建立起其与自然的密切关系,于是,诸多相互作用产生于其中。
另一方面,在人与社会及其相互关系中,信息亦构成二者,并作为“突现”与“还原”的统一将二者联结起来。“能动地把握、利用、开发、创造和实现信息是人类社会的本质。”这是信息哲学从人与社会的关系出发,对社会概念高度抽象的概括。建基于物质――信息世界的双重演化观念,从社会的内在生成视角出发,认为社会乃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在物质层面与信息层面双重演化的动态过程。社会中人与自然之间相互关系的主要内容已经在前文中简单论述,这里仅指出,其中的“意向”在社会中突现为“集体意向”的复杂状态,而“显示”则更具有了间接性的、多维度的中介机制,从而使得人与自然的关系更趋复杂化。就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言,“人之所以展示为人是因为人通过了以社会为中介的生理、心理和行为的二维结构的建构。”并且,正是通过这二维结构的进化发展,将人与社会的关系建构成为一个“突现”和“还原”双向作用的动态过程。“一方面,人的个体集合形成的类构成了人的社会,另一方面,人的类的存在形式社会又规定和影响着人的个体的存在;一方面,社会的活动必须以人的个体的活动为基础,并且,社会的活动又只能存在于一个个的个体的活动之中;另一方面,个体的活动又必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以与社会整体的活动模式相一致的方式来塑造自身,并且个体的活动又一定会被整合到社会整体的活动模式之中。”
由此可见,“显示”与“意向”“突现”与“还原”乃是信息哲学中关系问题的具体双向维度,它们两两相合,协同整体架构起信息哲学中世界如其所是的复杂性图景。
三、形式生成和关系构成:信息哲学中的意义忖度
在信息哲学诞生之前,信息概念远没有意义概念那么深厚的哲学意蕴。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中便已经涉及到意义理论的诸多面相。然而,意义问题却仍然是西方哲学传统的―个盲点,因为“意义这个‘东西’太原本了,它很难被完全对象化,但是这不是说它跟对象没关系,对象恰恰因为它而可能。”在20世纪哲学中,受摒弃二元分立的思维方式影响,哲学传统中的意义层面被重新“捕捉”到了。信息哲学将意义问题纳入其研究视域中既是自身研究发展的需要,也是20世纪哲学研究日益走向深化的产物。当前国际信息哲学研究主要表现出两种路径,一是信息的形而上学路径,二是语言和逻辑分析的路径。在第一条路径中,意义问题往往被淡化,而没有形成主题研究,而在第二条路径中,由于相关术语的误用则造成一种“可悲的混乱”。实际上,在信息论创立之初,韦弗就指出:“信息一词在该理论中是在特殊意义上使用的,不应与日常用法混为一谈,尤其是不应与意义混为一谈。”许多信息语义学者持有意义实在论的立场,而将主体的因素排除在外,从而未能给信息哲学中的意义问题提供合理的解答。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以英美哲学家为主体的日常语言哲学传统和以欧洲大陆哲学家为主体的诠释学、普遍语用学及超验语用学日益走向融合,哲学研究也出现了从意义主题到信息主题的转向,其中,信息与意义的关系凸现出来,而对这一问题的思考体现在信息哲学领域中,便形成了信息哲学中的意义问题。
在分析哲学中,意义问题并不处于形而上学的,研究域中,然而信息哲学中的意义思考却与形式、关系等形而上学基本概念相关紧密,甚至可以说,“形式生成”与“关系构成”共同呈现了研究意义问题的出发点和前进方向。
一方面,从形式之思来看,作为物质(直接存在)存在方式和状态的自身显示的信息,从其原初的生成来看,乃是与人无涉的、纯粹自然的物理学现象,由此而呈现的信息,即为客观信息,或称自在信息。“在这个阶段里,信息还只是以其纯自然的方式,自身造就自身、自身规定自身、自身演化自身,从而展开其自身纯自然起源、运动、发展的历程。”这里的“自身”二字表明了将某种类似于主体的自主性赋予信息,从而为客观信息中意义的生成架设了理论基础。从传统形而上学的视角来看,物理事物之间最根本的相互关系便是以形式为动力的相互流动和以形式为目的的相互转换,而在物理学中,它是以“相互作用”为量纲的。“从现代科学的理论来看,事物间的相互作用是通过物质(包括质量和能量)和信息交换来实现的,……就相互作用必然引起参与相互作用之事物的物质和信息结构的改变这一隋景来看,凡是相互作用过程都必然会伴有价值关系之发生。”在这里的价值关系便是客观信息中原初生成的意义内容。这里的意义乃是“表示在价值和地位含义上的意义(Bedeu-tung)。”
另一方面,“在一种另外的含义上,意义所表示的就恰如一个语词的意义、语词组合所能够具有的意义。而意义的这一含义以某种方式是与那种我们称之为意蕴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并且,此含义要比意义和意蕴的上述那种所谓‘价值’含义远为源本。”由此看来,由于信息哲学不容许将其自身仅仅作为科学哲学的一个分支,而且具有一种元哲学的宏大视域,因而探究意义的源本结构便更是题中之义。
如果我们试图通过对信息哲学的形而上学解释给出关于意义源本结构的初步阐明,那么就有必要记住,只有从关系之思,即关于世界如其所是的整体性图景的解释出发,才能获得一个完整的理解。前文所述及的自然、人、社会乃至身心之间的复杂性关系为我们提供了理解意义问题的双向思路,其一,自然的上向“显示”与意识的下向“意向”相互统一;其二,个人与社会之间的上向“突现”与下向“还原”相互统一。这两种统一乃是关系构成中的意义关联之网络,是内在主义与外在主义解释的相合,在其中,人的重要地位不可忽视,或者说,人就是意义关联之网的网上纽结,将世界的多维复杂性因素关联、整合起来,而信息的意义则正是由人所赋予的。从存在论的角度来说,意义关联不仅是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抽象,而更是一种具体的生存诉求,因此,意义必然构成于人与世界的最基本的信息交流之上。这正是信息哲学中意义问题研究的关系构成路径的主旨所在。
总的说来,形式、关系与意义既是信息哲学初步研究中需要梳理和辨析的三个基础性概念,同时又是信息哲学中形而上学研究的三个理论主题。在当前国际信息哲学研究蓬勃发展的形势中,重提这三个概念和这三个主题仍有些“温故而知新”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