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峰:穿不好牛仔裤一定不是时尚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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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整理／朱慧憬 插图／胡晓江
谢峰 生于1961年，服装设计师，JEFEN公司董事长兼设计总监。1984年毕业于浙江理工大学；1990年在日本服装学院获得服装设计硕士学位，同年获得日本青年服装设计师大奖赛金奖。2000年创立吉芬(JEFEN)品牌。2006年其设计品牌JEFEN By Frankie成为唯一进入巴黎时装周官方舞台的中国设计师品牌。
中国女人最美，因为她们最宽广、最复杂。法国女人特别自我，不管好看不好看都认为自己是最好看的；日本女人温柔，不管年龄大小都追求可爱；意大利女人非常强势，越好看越强势……
我在日本和法国待了很多年，看到了很多设计师的最后结局。能成为一个设计师当然不是命运的厚爱，恰恰相反，我们行业有一句话，你恨谁就让他去做衣服吧!
一罐可口可乐少则卖几年，多则几十年一直在卖；而服装在市场上也就是15天、20天寿命，再自我欣赏也不超过15天。这意味着成为一名时装设计师，你就穿上了红舞鞋，不断追逐自己的灵感，非常辛苦。如果不是真正热爱，我劝你不要去碰它。要成为一个好设计师，真的要像画家一样，要耐得住贫穷和寂寞；同时又不能完全孤芳自赏，要生存下去，必须有人欣赏你。
比如Dior的设计师加里亚诺一出现，大家会围观，要签名；Dior的老板阿尔诺，就不会有人跟他说“我好崇拜你”。这说明设计师创造的东西比得到的少，所以才获得人们的尊敬。加里亚诺并不富裕，他从Dior得到的唯一回报就是Dior会投钱给他自创的JohnGalliano品牌。设计师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可能给予消费者的会多一些，经济回报少一些，这就是设计师的宿命。设计师得到的荣誉、追捧，也许就是给他的补偿。
服装不等于艺术
我当年在日本读服装设计的研究生，面试时老师让我们伸出双手，如果指甲剪得特整齐，老师会说你可能天生就是做服装的；如果指甲很长很脏，哪怕穿得再好，老师也会告诉你，你不适合做服装。
做服装设计非常强调对物质的感觉。服装四要素――色彩、面料、廓形、装饰，最重要的是面料，一个真正的大师最重要的能力是对面料的天生掌控能力。因为选用面料就特别强调对物质的把握，懂得这点，设计师就容易成功。一件衣服，包括裁一条缝隙、包一个小边……如果无法细细体会对这些物质的感受，你可能会游离于绘画和服装之间，也许就走向了失败。
时装看上去和艺术很近，其实就是一个艺术的产品。不能否认艺术对服装的影响，但是如果要把服装视为艺术，那是不懂艺术。我经常开玩笑说，再伟大的服装，放到罗丹的思想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服装和真正的艺术完全背道而驰。艺术家通常认为物质没有意义，一种颜料没有意义，一块画布没有意义，但是在艺术家的创作中，它们都有了意义，精神的意义。真正的艺术家眼睛里看不到物质，他的思想更多地停留在精神层面。因此我在国外看到的有名的艺术家，特别不注重穿着，很随意。而设计师往往与他们不同。 我挺物质的，有一点恋物癖，例如只买白衬衫。我夏天不穿短袖衬衫、T恤，只穿长袖白衬衫。我有三十多件Dior Homme的白衬衫。没有理由，很多设计师对于某一种东西的钟情就没有意义。我还爱牛仔裤，有几十条。我有一个理论，穿不惯牛仔裤，或者穿牛仔裤就像穿别人裤子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时尚潮人的。伊夫・圣洛朗有一句名言：我最大的遗憾就是牛仔裤不是我设计出来的。牛仔裤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我不喜欢戴首饰，只要见人，我就会化妆。如果只见司机，一进公司直接进办公室，谁都不见，那种时候不用化妆；如果要见人，有些场合我会叫化妆师来帮忙，日常我会自己化妆。
新的东西一定是“好”的东西
另外，成为一个时装设计师最重要的是要有对行为的严格控制能力。卡尔・拉杰菲尔德70岁的时候，还想着要减去30斤，这不是一般人有毅力所能做到的事情。他必须认为美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这需要巨大的自我行为控制能力和对美的追求才能做到。拉杰菲尔德来中国做秀，穿着西装、白衬衫，打领带，穿戴整齐，在头等舱一坐11个小时，一动不动。这非常恐怖，我做不到，我一定会把椅子放下来睡觉。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因此他才是时尚圈唯一的人物。当然，我很在意美，很在意体重，如果稍微胖一点就会少吃一点。每天早上5点到10点，我都会去打球锻炼。
一个设计师，如果走得远的话，必须对包括形体在内的很多事情有敏锐的感受。如果没有对新的东西的追求能力与敏锐感觉，就不能成为好的设计师。因此做设计的人需要更多自我的空间，相对而言就更适合独自生活。
设计师需要新的感觉，需要新的灵感，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把特别不好的事情当成特别好的事情来做，反之亦然，这是设计师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比如松糕鞋，摇摇晃晃，特别不好看，但是它有种有趣的东西，因此你必须去玩味它。人也一样。这段时间我对这个女孩子特别感兴趣，她可能没那么好，不那么适合我，但是设计师就会把不好的事情当作好的事情来玩味，这是设计师的特性使然。对设计师来说，新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的东西。
中国女人最美
所谓时尚，我一直认为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从流行当中吸取营养，一是通过流行表达自我。如果不了解自己，只了解时尚或者流行，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时尚的人。很多女孩子特别怕老，其实年龄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过了30岁还不了解自己。你老了，但你特别了解自己，同样能够表达出一种独特的成熟美。
在服装上，中国女性有自我表达意识的人比以前多很多。当然，她们的成长还需要一个过程，这点和法国女人是不能比的。很多法国女人童年就跟着妈妈训练自己的审美感觉，几十年下来，她太了解自己要什么了。
就全世界来说，我认为中国女人最美，因为她们最宽广、最复杂。法国女人特别自我，不管好看不好看都认为自己是最好看的；日本女人温柔，不管年龄大小都追求可爱；意大利女人非常强势，越好看越强势……中国女人有强势的一面，有可爱的一面，也有自我的一面，所以我认为她们特别丰富。有文化的外国人都特别喜欢中国人，我觉得他们的喜欢是有道理的。
我觉得女人只有适当地爱宠自己，才能把美表现出来。如果一个女人完全不爱自己，邋邋遢遢，美吗?有一类女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她们把自己的美传达给别人，但是绝不依附于任何一个人，也绝不向任何人献媚。我认为女人的美就在于这种独立。当然依附于人，也能表现自身的妩媚，但我觉得如果你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就不能展现完整的美。我特别欣赏这类女人，始终知道自己爱什么要什么。这样的女人哪怕到了50岁，还是很有魅力。
我觉得中国和中国女人一样，特色并不鲜明，但有复杂和包容之美，中国文化一直在兼收并蓄中形成。因此，在服装设计上，中国的形式之美无从继承，只能继承中国的伦理、中国的思想、中国的哲学。我的设计灵感就是从中国的哲学入手，最后在时尚当中找到出路，这就是我视为整个设计贯穿的方法。
谢峰答问
问：有一位日本化妆师说，女人最重要的一样彩妆就是口红，你同意吗?
答：很同意。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点，但是如果一个女人只能选择一件彩妆装点自己，就一个平均值来说，口红是最重要的；再从一个平均值来说，鲜红色的口红颜色最好看。
采访手记
其实职业也是个围城。朝九晚五刻板工作的人一定羡慕那些散漫、自由、随意的创意人士；而一心追求自由、散漫、随意的创意人士，一定会在人生的菜几个时刻，无比羡慕朝九晚五机械工作的人内心安稳，尽管这种无趣的安稳，他们曾经多么不屑。因此谢峰表示选择做时装设计并不是命运的厚爱，只是一种无奈的宿命，他说出了那句时装界的名言――恨一个人就让他当设计师吧。
在和谢峰的聊天中，我们说起如今的时尚大帝卡尔・拉格菲尔德，我的思维不由跳转到纪录片《时尚大帝》里的场景，拉格菲尔德优雅地从旋梯高处款款走下，无数的灯光追随着他，那克制的姿态让他美得不可挑剔。而镜头闪回，他在飞机上永远带着奶奶做的小靠垫，遮着腹部，躲在墨镜背后的他仿佛一个永远在寻求温暖的寂寞孩子。
那也是谢峰吗?一个在人前永远以最佳妆容出现的谢峰?不化妆的时候，每天就由司机开车从家送到公司，径直躲进办公室，不见任何人的谢峰?